张崇休息一夜,精力复又充沛起来。

山中的凡人也是陆续起床,老商在催促他们赶紧吃饭,吃完干活。只是他修为低微,这几座山的范围实在难以兼顾。

张崇巡弋一圈,随手击杀了几只靠近凡人营地的野狼,引得人们一阵叫好。

随后他盘坐树下,自树梢摄来些露水,大约有个二两,稍稍补充水分。

接下来便是运起气机一线之术,将主要心神沉如万千气机汇成的海洋之中。

其目的并不是寻到地煞穴入口,而是继续揣摩这一法术,这虽对修为没有直观的提升,却于仙途大有裨益。

张崇自知修为、眼界都是有限,所得所悟或许很是浅显,却不妨碍他认真记下手札,以待日后翻阅、回顾。

“凡人气机微弱且杂乱,呼吸中灵气几近于无,其身升降之气像是生气,或是血气;

老商修为只炼气一层,气机中灵气变化比凡人多,但程度也是有限……”

笔记中多有猜测之语,亦记录了许多不解之处。

转眼日落月升,一众凡民合计挖出锈蚀阵旗三支、疏导灵力的长柱两截、分阵的阵盘一块。

象猿给这些凡人定的工钱是每日一百铜板,挖出了布阵器具的人额外奖赏白银一两。

张崇记下这些东西被挖出的位置及深度,回头报给象猿。

老商结了今日的工钱。

如此又过去数日,象猿终是大致推演出来原本守御此地的阵法。找到了几处可能是地煞穴入口的地方。

而老商的东家也恰于当日回到山中。

山坳之中,老商和张崇把所有凡民召集到最大的一处营地,告诉他们今日大概就有结果了。如若功成,每个人皆可另得一两银子,而后各回各家。

象猿对普通民众总是怀有比寻常修士多一分的善意,许是与他的出身有关。

他特意吩咐老商,令他知会山外封路的人,到时接应此间凡民,勿出纰漏。

一声啼鸣传来,众人抬头看去,但见一只白鹭盘旋上空。须臾,白鹭飞低,便见其背上有一劲装女子轻盈跃下。

“这白鹭飞得还挺稳,就是太慢了。”

老商见东家回来,颠着步子就凑上前去,先看那落地后昂首静立的大鸟。此鸟通体雪白,高丈许,同时也是一只实打实的二阶妖兽。

“东家,这只灵禽?”

“这是灵兽宫培育的坐骑,我看着不错,顺手就买下了。”

“您不是已经有一只小旋龟了吗,这开销未免太大了。”

“那只蠢龟上了岸就蔫了,没半点用。其实我最中意的还是平海宗的游天鲸,上天下海,性情温和,速度也是不慢,可惜他们不卖。”

象猿:“初小友回来的倒是巧得很。”

“前辈如此讲,看来是已然寻到入口所在了。老商,我还怕你一个管不过来呢,如此得力,不枉我对你一番栽培。”

老商:“东家说笑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前辈,这几日全仗张前辈劳心劳力,老商我不过是打个下手。”

张崇单凭感知,却是没能分辨出此女修为。如是用灵目术、或是神识探查,却又有挑衅之嫌。他抬手一礼,“在下张崇,仙子有礼。”

“小女子初明婳,这山野荒芜之地竟会有张道友这般年纪境界的修士,倒是少见。”

“在下途径此地,恰逢象猿前辈手下缺人,勉强略尽微薄之力,混一混机缘。初仙子轻云流风,不似凡尘中人,未请教是于何地修炼。”

张崇见此女模样虽是普通,但单凭她与老商的几句对话,任谁都能看出其人多半不是散修之流,亦不像是哪个小家族出身。听其语气,灵兽宫、东涯洲当也不是其人跟脚。

如此想来,最大可能便是剑音门。

青丝高束,戴一顶暗金凤纹冠,英气不落凡尘。如此装束,倒还真有几分像剑修模样。

“远方宗派,道友未必听过名号。眀婳云游至此,道友又是哪路差役,来管我事?”

初眀婳语气轻蔑,说罢微微仰首,透着股傲意。

张崇好奇之下,言语中略有些失礼,打听起了初眀婳的跟脚。其实一般而言,这也不算什么,虽然对某些不想暴露身份之人来说,来路跟脚也是禁忌,但信口胡诌几句,自称散修,张崇即便明知是假,也不会自讨没趣的追问下去。

初眀婳阴阳怪气,张崇便也不再与她多言。

“在下多嘴。”

……

象猿找出了四处可能的入口,分列四方,亦是万年前此间阵法之阵眼所在。接下来只需逐一探查,便可找出真正的入口了。

凡民逐渐退出群山,象猿领着三人行至一处巨石旁,却不动作。

“两位小友,以你二人之见,此处是否?”

初眀婳道:“凡地煞所在,如无阵法阻隔,那么煞气自行溢散,总会有丝丝缕缕穿过底层,依我感知,此处土下十丈内并无半点煞气痕迹。”

张崇也是把神识探下,由于土层阻隔,勉强可至十二丈处。

“我亦没有感知到煞气。”

“老夫这具化身是越发不中用了,我将其它三处指与两位,如是你二人哪个能辨得入口,到时灵地内若有收获,分配时可首先挑选。如是分辨不出,倒也无妨,便由我出手就是。二位小友意下如何?”

“那地煞穴内虽未必有眀婳所需,但小赌一二,也是有趣。张道友,我欲添些彩头,小做赌斗,道友可有意?”

张崇暗瞥一眼象猿,心道:“这女修与象猿说话时不甚敬畏,是不知象猿本尊能为,无知者无畏,还是有所依凭,故而不把区区一具化身放在眼里?”

不论是哪种情况,张崇都没有兴趣与她做什么赌斗,只道:“在下身家寥寥,却是无有彩头可添。”

象猿之前推演阵法,已是画了草图一份,当下拿出图来,在上边点下三个墨点,拿予张崇。

两人拿了图,便去辨别。

初眀婳有白鹭代步,张崇取出飞舟,两人飞至离得最近的北方一处。落了地,张崇一看图,却是犯了难。

修仙百艺,其中以丹符阵器四道最是重要。

修士可以不会炼丹、炼器,却不可不通服丹、御器之法。张崇不是阵法师,但辨别寻常阵法种类,或依据阵图把阵盘、阵旗布置出来,这些俱非难事。

现下看图找点,这却是难倒了张崇。他出身散修,不修阵法,早年在余思上院学习粗浅阵理时又不认真。图上这些勾勾画画明显是阵法师之间的交流手法,张崇无法,便生一念。

他将手中草图递给初眀婳,道:“道友且观。”

初眀婳眼珠一转,莫名一笑,却不接过草图。

“眀婳信得过道友,快找出入口,你我赶紧分辨,莫叫前辈等急了才是。”

张崇心知肚明,自己怕是被看穿了底细。

“象猿前辈德行高远,而且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仙子你看个图又花不了多少功夫。”

初眀婳故作无奈,道:“既然道友坚持,那眀婳也只好献丑了。”

有道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她拿过图去,看不两眼,便指了两颗大树,道:“我看疑似入口当在这两棵树之间。张道友,眀婳说的可对吗?”

张崇看去,这两棵杉树岁不过百,无甚稀奇。沧海桑田,入口便在此处也未可知。他知己之短,也不做不懂装懂的无聊蠢事。

“我亦信得过道友。”

张崇先以神识探入地下,见无异状,遂又暗运法术,辨查气机。略作分辨之后,一道晦涩的气机陡然在张崇感知中浮现出来。

他不由的循着感知走去,约莫过了半柱香后,那道晦涩气机便变成了自脚下传来。

张崇收束心神,复观四周。他现下所立之地距离初明婳所指的两颗树不远。伸手虚抓一下,然则那道气机却是纹丝不动。

气机一线之术可摄来敌手的一缕气机,自张崇得此法术后,还未有过失手之时。张崇面露异色,此晦涩气机之主的实力当远高于他,所以气机一线之术才难起作用。

初明婳见张崇行止,似是有所发现,她跟上前来,也是施展秘术,却没有发现这里与别处有何不同。

她所修之功法精妙非常,对煞气、阴气之类的灵气独有敏锐感知,故她才有底气与张崇赌斗。

初明婳又去东、南两个方向的阵眼查探了一番,也未觉有异。

张崇转过一圈,却是对结果有了几分把握。

初明婳:“张道友深藏不露,我若有道友这般手段,怎么说也要添个几万灵石的彩头,小赚一笔。可惜,可惜。”

飞舟上的张崇忽是一个趔趄,目光复杂的往初明婳看去,心道:“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几万灵石也是小赚一笔?”

“微末小术而已。在下不擅赌,这灵石注定与我无缘,何谈可惜?”

“嘿嘿”,初明婳翻身自白鹭背上跃下,想跳到樟木飞舟之上。

御使飞舟,载一人和载两人可是完全不同。她也不怕张崇反应不及,飞舟失控,虽不虞受伤,但栽到地面,也是难看。

张崇见她跳下,只觉这女修多半是刚刚出世行走,太过跳脱。

他眉梢一挑,竟也是被勾起了小小玩心。当即催动飞舟,便往一旁转向。

初明婳脚下落空,当即浮空而立,叫到:“你这人未免太没风度,还以为我瞧得上你这小船么?”

张崇停下,回道:“飞舟太小,难载大佛,恕罪恕罪,哈哈。”

初明婳忽是语气一变,矫揉起来,“道友莫要如此小气嘛。”

张崇听她话尾还拉长了音,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来——好言好语,必无好心。

当即一催飞舟,便要飞走。

却见初明婳身似游龙,转瞬间便追赶上来,张崇于空中左右变换方向,却是难以甩开,反而被越追越近。

张崇见她遁法迅疾又不失灵动,脱口而出:“好遁法。”

这心中转过一念的功夫,初明婳的足尖便已落至舟尾。

一阵风随她身形一同吹过。此风吹过张崇面颊,貌似无甚威力,却刮的有些生疼。

初明婳脸上带着得胜的喜悦,“道友过奖。”

几座山头间总共也没多少距离,这稍稍比试,再多几十丈就至象猿处了。

二人跳下飞舟。

象猿问:“如何?”

张崇:“晚辈已有结果,但并无十分把握。”

“晚辈亦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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