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刚回到家,梦雪已睡了。李刚没敢吭声,悄没声地脱去衣服躺下了。第二天早晨,李刚起来洗漱,梦雪问:“昨天去跟谁喝酒了”
“跟同学。”
“同学”
“嗯,同学。”
“你还有同学啊”
“怎么没有同学,我的人缘就那么差吗”
“不是说你人缘差,现在你眼里还能看得起谁”
“嗨,这年头,人要是走了背字,连老婆都瞧不起”李刚嘟囔着。
“跟哪个同学喝酒了让我听听。”梦雪没接李刚的话茬,又问。
“怎么,不信啊”李刚有些生气。
“信你,你倒是说啊”
“县工办主任孙白毛”李刚理直气壮地说。
“孙白毛瞎说”梦雪把脸拉下来,看着李刚。
“你不信”李刚也看着梦雪。
“那你说还有谁跟你们在一起”
“怎么,你审我”李刚脸色有些变了。
“我就问你们几个人喝酒”梦雪也绷起脸。
“就我们两个,咋了”李刚说。
“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喝酒,那就对了。”梦雪有所肯定地说。
“怎么,怎么对了”李刚不明白地问。
“自己想”说罢,梦雪把正做着饭的火“咔”一下关了,穿上衣服抱起孩子,把门狠狠一关,往托儿所去了。
李刚不知梦雪是什么意思,怎么一说两个人喝酒就生气了,火气还这么大李刚想起了他昨天跟刘桠枝在一起的情景,他觉得刘桠枝的脾气性格可比梦雪好多了,又温柔,又体贴梦雪这两年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简直成了个泼妇
他看看正做着半截的饭,“嗨”了一声,推上车上班去了。
到了办公室,才要拿出烟来抽,王部长进来了,王部长说:“李刚,昨天下单位了吗”
李刚本来就心情不好,王部长这一问,他没好气地说:“没下”
王部长看李刚那语气,也生气地说:“为啥没下”
李刚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缓和一下口气说:“昨天我突然肚子疼,去医院了。”
王部长说:“哦,是这样,那今天你可要抓紧啊”说完,王部长转身出去了。
王部长出去了,李刚一肚子气没处撒,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时老明子正好进门,那摔在地上的苹果骨碌到了老明子脚下,老明子说:“给我扔呢使这么大劲儿”
李刚看着老明子,也觉得刚才自己的举止好笑,不由大笑了起来。
老明子说:“你昨天下单位了没”
李刚还是没好气地说:“没有”然后李刚瞪大两眼看着老明子说,“嗬,我就奇怪了啊,怎么今天有两个人问同一个问题”
老明子不明白李刚说的是啥意思,问:“你说啥”
李刚笑笑:“算了,算了。”
老明子觉得李刚有些古怪,问:“李刚,你是不是病了,说话天上地下的,我都糊涂了。”
李刚这时好像脾气下去了,跟老明子解释说:“我是生王部长的气”
老明子笑着说:“我说呢,发那么大的火儿,还向我扔”
李刚看着地上的苹果,起身捡起来扔到了垃圾篓里,然后嘶嘶地抽起烟来。
老明子一屁股坐在李刚对面的椅子上,说:“李刚,你说也怪啊,是不是矿上真要减人了,这不,我们郝主任也叫我下去搞调研”
李刚说:“调研,调研,调他娘的个头,这领导没事干,瞎折腾”
老明子说:“那领导叫去,我们也得去不是哪怕下去走一圈,好赖糊弄个东西呢。”
李刚说:“别慌,先坐会儿,我们俩一块去,下去好赖问问,咱就去喝酒,明天胡乱写个东西完鸟事”
李刚和老明子下单位去了,他们第一家去的是后勤科,老明子跟后勤科支书说:我们下来是搞调研的,想听听大家对矿上减人提效的看法,先跟领导谈,然后再找几个工人聊。
后勤科支书、科长正好都在,支书姓张,五十来岁,科长姓吴,四十出头。张支书听老明子说明来意后,笑着说:“好,好,欢迎欢迎”
吴科长说:“减人好啊,减了人我们就不用操这么多心了,这世上的事儿数人最难管”
张支书说:“这样吧,领导呢,在家的就我们两个,其他都下去干活了。工人我去找几个。一会儿你们专门去了解他们,好不好”
老明子说:“好。”
张支书说:“吴科长,你先跟机关的领导谈吧,我去找几个工人来。”说完就走了。
张支书走了,老明子说:“吴科长,你对矿上减人提效有啥看法”
吴科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给老明子一根,老明子摆摆手说:“不会。”
吴科长又把烟递给李刚,李刚看吴科长抽的是大中华,说:“嗬,吴科长,厉害啊,怎么抽这么好的烟”
吴科长笑着说:“孩子给买的,专门孝敬我的。”
李刚接过大中华烟,点着,抽了起来。
吴科长清了清嗓子,说:“我说说”
李刚笑笑说:“嗯,说说。”
吴科长说:“减人提效,按说是不错,现在企业困难,只有减人,我们才能提效,你们说对不对”
老明子听着,没有回答,李刚抽着中华烟,冲吴科长笑。
吴科长又说:“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叫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馍吗人多了也就是僧多粥少,谁都不够吃是吧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明子看着吴科长,还是没说话,李刚抽着中华烟,还是傻傻地冲李科长笑。
吴科长一本正经地说:“减人好。领导高明,高明啊你们说说,我们后勤科才一百多号人,每天就愁死我了,肥猪也哼哼,瘦猪也哼哼,有事没事的乱叫唤,不好管哪”
吴科长抽了一口烟,继续说:“刚才不是说吗世上数人最难管这人哪说不得动不得,干活儿不干活都得挣工资,要我说,还是减人好,人越少,我们越少操心,你们说是不是”说完,他就不吭声了,开始嘶嘶地抽起烟来。
李刚说:“吴科长,说完了”
吴科长说:“完了。就这。”
这时,张支书回来了,他说:“我给你们找了几个工人,一会儿你们再去问问工人吧。”
老明子说:“好。”然后老明子又说,“张支书,你跟我们说说吧”
张支书说:“我简单说说,主要还是问问工人们。”说完,他说,“减人提效好是好,作为基层领导,什么时候都得跟上级组织保持高度一致。可我现在有一个想法,也不知说出来对不对。反正你们是搞调研,咱哪说哪了。减人提效要减多少人才能提效这减下来的人怎么办我不知道上级领导考虑过没有,要是人减下来了,这些人生活问题怎么解决别弄不好成了不稳定因素,到那时恐怕就麻烦了。”然后张支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就不说话了。
老明子正听得来劲,张支书就不说了。老明子问:“张支书,往下说啊”
张支书笑笑说:“没了,就这些。”
老明子没想到张支书说的这么简单,还以为他是搞思想工作的,能长篇大论地说呢,怎么说了这么两句就打住了。老明子看看李刚,李刚说:“那咱去给工人谈吧”
有四五个工人已等在了会议室。张支书领着老明子和李刚来到了会议室,给工人介绍说:“这是矿上来的人,想了解大家对矿上减人提效的一些想法,你们有什么想法就跟这两位领导说吧。”说完,张支书就出去了。
老明子先跟工人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把来意又跟工人们详细说了一遍,就开始问了。老明子说:“现在矿上正在搞减人提效,你们对减人提效有什么看法”
老明子话音刚落,一个大嗓门的工人就说了:“我是个看澡堂的,大老粗,我想问问,减人提效是不是把我们这些人糊弄下岗,叫我们没工作啊是不是”
老明子和李刚没想到工人竟会这么问,由于没有思想准备,一下子也不好回答。
工人们见老明子和李刚笑,另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气哼哼地说:“我是打扫卫生的,要说打扫卫生也不是个啥好活儿,可是要是没了这工作,我们一家老小可吃啥我上有六七十多岁的老人,下有正上学的孩子,俺又没有钱干别的,那咋过啊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抹着抹着竟哭了起来。”
这个打扫卫生的女人在那里抹眼泪,另一个工人说:“俺是个水暖工,上边叫减人,那减人是减我们工人吧领导说减人好,好个屁减了我们工人,你们当官的倒是提效了,那我们工人喝西北风啊”
他刚说罢,有几个工人竟骂了起来:“如今的领导都是些什么东西,尽干些没的事儿,不好好想想怎么多生产,多干活提效,想出个这么个缺爹的办法提效,提效,提他娘个头啊”
老明子笑着劝解工人说:“好好说,好好说,别急,别骂人”
又有一个工人说:“别骂人现在这当官的都黑心了,说起来比唱的好听,可就都是想着自己,把我们工人减下来,他们可提效多挣钱”
人们乱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老明子看这样了解下来也没个完,骂声、叫声、哭声,老明子跟李刚使了眼色,跟工人们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把你们说的带回去,跟领导汇报一下,散吧。”
说完,工人们还在那里议论,老明子赶紧跟李刚走出了会议室。
从基层回来,李刚看看时间还早,说:“明子,咱去弄两盅”
老明子说:“改天吧,我今天得早回去,风云怀孕了,这两天不舒服。”说完,老明子就回家了。
李刚自己觉得没意思,回单位又不想回,也回家了。
晚上,李刚买了一只烧鸡,又早早把饭做好等着梦雪回家。梦雪抱着孩子回到家,看饭菜都做好了,还买了一只烧鸡,心里的气就消了一多半。李刚笑着说:“雪啊,昨晚对不起啊,酒喝多了”
梦雪说:“你到底跟谁喝了”
李刚以为干了一天活儿,梦雪忘了这茬儿了,谁知她又提起了这事。李刚说:“孙白毛啊”
梦雪瞪了李刚一眼:“瞎说”
李刚以为梦雪打电话问孙白毛了,就试探性地说:“不信,你打电话问问”
梦雪又白李刚一眼,说:“你身上那么大的雪花膏味,哄鬼啊”
李刚再也没想到女人竟然这么细,他一下子傻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