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经不起查的。经财务肖会计和保卫科董干事对仓库现有材料的核实,厂子亏损的情况很快就出来了。

账目很清,仓库进的材料价值四万多块,工人三个月的开支四万多块,做好的没有卖出去的成品二万块,那就是说还有二十万块的款项去向不明,这二十万哪去了高校长列出的清单与核查出的账目严重不符,问高校长,高校长吞吞吐吐,只是说喝酒喝了,送礼送了,然后再问他就死活不吭气了。

林校长说:“喝酒喝了喝酒该有吧你列的清单呢”

高校长看看林校长,还是不吭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林校长又问:“送礼都是给谁送了”

高校长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还能给谁啊开发商老胡呗”

林校长也很厉声地说:“老高,你的态度要端正些,老老实实地把账目给对上,把问题说清楚,这样对你有好处。二十万哪,不是个小数,不然,我就把这事儿交到上面处理了。”

高校长红着脸看着林校长,嘴动了动,但还是没说话。

林校长又说:“你现在说清楚,我就当还是你厂里的事情,全权由你自己处理解决,咱就啥也不说了。你如果是再继续哄瞒下去,一是我派人去找开发商胡经理核实,看他到底收没收这二十万,他如果私下里真收了我学校里的二十万,他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却不给我们办事,不给我们合作,那我就要通过司法程序解决了,非叫他把这钱给我乖乖地吐出来不可”

林校长平时没有这么严厉地讲过话,这次讲的却是入木三分,有板有眼,使高校长听得肉不疼骨头疼,一副不寒而栗的样子。

高校长一听林校长这么说,一下子抬起头,脸上往下滚着汗,嘴唇发颤地说:“林,林校长,我,我说,我说,我全说。这钱我没,没给胡经理,你不要去找人家了。”

林校长说:“那你就快说,现在说还不算晚”

高校长看了一眼林校长,咬咬牙,说:“钱你也不要查了,借的三十万高利贷我自己想法还,总之,我把校办工厂的亏损补回来就是了。你看行吗”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校长。

这时,林校长一脸威严地说:“高校长,这可是你说的,欠外边的高利贷你自己还啊”

高校长说:“嗯,我自己还。”

林校长脸一黑,说:“老高,还算你明智,要不,我非查你个水落石出不可看你哪里还有猫腻,看你老高在里边都玩了些什么花花肠子”说罢,林校长叫来肖会计,说:“肖会计,高校长说了,外边欠下的高利贷他自己还,与学校无关。你写个字据,叫高校长签字。”

肖会计很快写了个字据,字据上写着:高xx借高利贷三十万元整,纯属个人行为,全部款项由高xx个人偿还,与学校无关。然后叫高校长看了看,在上面签了字。

签罢字后,林校长说:“肖会计,高校长的欠款既然是他个人的行为,学校就不再往下查了,也不追究了,你把这个字据放到财务上保管起来吧。”

肖会计说:“好。”说罢,拿着高校长签的字据走了。

肖会计走了,林校长说:“老高,你的问题到此为止了,黑白不提了,我也不往下深究了,仓库里还有四万块钱料,两万块钱成品,由你个人处理,从现在开始,这厂不办了,我们学校哪怕经费再紧,这厂也不办了”

高校长红着脸,低着头,说:“好,好好。”说完,他擦擦脸上的汗,耷拉着脑袋,像个斗败的公鸡走了。”

学校领导班子会上,林校长通报了校办工厂的经营状况,并让肖会计报告了厂子的盈亏情况,自厂子开办到目前为止,校办公厂盈利为零,亏损为零,可以说是不赚不赔。最后林校长郑重宣布:由于学校缺乏办厂经验,宣布从即日起校办工厂关闭。

丁大韦的塑钢窗厂开支了,这是厂里第一次发工资,工人的基本工资再加上加班,每人都开到了三千多块,梁主任开得更多,下班的时候,梁主任哈哈地笑着说:“大韦啊,今天叫大伙儿别走,我请客”

风云说:“梁主任,下次吧,下次一定叫你请。我们全家的肚子早就寡淡没味了,我还急着去买好吃的呢,今天我们先在自己家改善改善再说”

春林和黑蛋也附和着说:“梁主任,就下次吧,我们也都急着回家呢”

梁主任说:“那好吧,就下次我再请大家。这个月大伙儿干得不赖,可以说是叫呱呱,要继续啊”

风云、春林和黑蛋,异口同声地说:“没问题”

丁大韦看着大伙儿高兴的样子,他想起了因经营不善而关闭的校办工厂,特别是想起了那个利益熏心的高校长,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想,人有时就是这样,一切皆有因果,看来一点都不错。

刘桠枝回来了,中午,她约李刚在县城一家兰州拉面馆吃的饭,饭馆很小,开在脏兮兮的路边;雅间也不大,四面黑墙,一张脏兮兮的桌子。服务员是个箍黑头巾的新疆女人,站在一旁叫他们点菜。

刘桠枝点了两个素菜,一盘牛肉和两碗拉面。当那个箍黑头巾的女人拿着点菜的本子走了后,李刚有些纳闷地问:“怎么来这样的饭店”

刘桠枝咯咯地一笑,说:“想吃拉面了啊,吃罢饭咱去嗨歌”

李刚说:“嗨歌现在哪有心情嗨啊”

刘桠枝还是咯咯地笑,说:“怎么,真到山穷水尽了连唱歌都不想唱了”

李刚脸木木的,一脸不高兴地说:“说实话,真没有心情唱”

刘桠枝说:“好,不唱就不唱,咱开间房好好说说话”

李刚说:“怎么还开房”

刘桠枝看着李刚那惊愕地表情,咯咯地大笑了一阵,说:“呀,看把你吓的,我又不能吃了你,更不是拉领导下水”

李刚赶紧解释说:“不是,不是那意思。”然后说,“桠枝,我真的很想去深圳发展,深圳那边可以吗”

刘桠枝说:“可以,怎么不可以事儿都是人干的,只要想干事儿,到哪儿都可以”

李刚又问:“那服装厂生意好做吗”

刘桠枝说:“好做,这些年我们内地的衣服不都是从南边过来的吗其中深圳的衣服最多,也最好,都打进了上海,北京一些大城市”

李刚听刘桠枝说好做,心一下子放了下来,笑着说:“桠枝,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

刘桠枝用手在李刚的脸上摸了一下,咯咯咯地笑着说:“宝贝,怎么感谢我啊”

李刚脸红了,他大口地吃着菜,说实在的,他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很窘迫,既没有怎么吃肉,更没有喝酒,烟也几乎到了戒的程度。他大口地嚼着一块牛肉,说:“桠枝,你是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下岗人的心是啥滋味,肚子里没油水寡淡不说,这心理上的熬煎有多难受”

刘桠枝咯咯咯地看着他吃,看着他笑。

李刚又说:“这段时间我都快把烟戒了,在家遭梦雪白眼不说,过得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他叹了口气,发牢骚地说,“没工作可怕啊”

刘桠枝拿起筷子给李刚夹了块牛肉,笑笑说:“没事儿,很快就有工作了,很快就能挣钱了”

吃罢饭,刘桠枝在旅馆开了房,两人洗了澡,躺在床上说话。李刚问:“桠枝,你们厂的那活儿我能干得了吗”

刘桠枝说:“能,是个人都能,别说你这个大部长了。”

李刚又问:“那销售工作好干吗”

刘桠枝说:“好干,就是联系联系客户,你说呢,有什么不好干的”

李刚想象着今后自己干销售工作的样子,穿西装、系领带,笔挺的裤子,铮亮的皮鞋,抽着几十块钱的好烟,出入在豪华的宾馆饭店,和客户谈着生意,那大把的人民币就进了腰包里。

李刚正这样想着,刘桠枝那雪白的胳膊就勾了过来,光滑滑地、软绵绵地搂住了他的脖子,随后,她那软如绸缎般的身子,像一条蛇一样缠在了他身上

晚上,李刚回到家,他跟梦雪躺在床上,他看着梦雪那由于缺乏营养而塌下去的眼窝,看着梦雪那黄蜡蜡没有血色的脸,他觉得,梦雪很可怜。

想起在旅馆和刘桠枝开房的事儿,那一幕幕只有夫妻才能表现出的场景,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深深地负罪感,这负罪感使他的心突突地跳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简直都上不来气了。

他大粒的汗珠从脸上流了下来,他在心里自语道,自己简直不是人,自己太对不起梦雪了他擦擦汗,翻身一把抱住梦雪,说:“雪,我就要走了,你要好好地照顾好自己”

梦雪说:“嗯,我没事,好赖是在家里,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李刚说:“这次我到了外边一定要好好干,争取多挣点钱儿给你们寄回来。”

梦雪说:“出门在外不容易,挣钱多少咱不说,一定要注意安全,能把自己照顾好我就放心了。”

夜深了,可李刚却失眠了,这夜他想了很多,想起了上高中的那些日子,想起了刘桠枝、想起了丁大韦,想起了梦雪,甚至想起了镇电影院前边的那片小树林。那个夜色多美啊,简直使人陶醉朦胧的月光,宁静的树林,梦雪燃烧着爱的眼睛,还有她那羞得红红的脸颊

如今,自己又一次地要出远门了,不管是出外打工也好,还是为了生活也罢,就算是为了家庭,为了梦雪和孩子,自己也要好好干,干出个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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