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熟悉的厂区中,卓霖心乱如麻。

郭怀勇的话像一记重锤反复敲打着卓霖的心弦。

猪崽岛实在是个特殊的地方,那里到处都充斥着裸的罪恶,在那个岛上罪恶是力量,是需要展示的而不是隐藏。

所以矮矬子那样的人才在岛上能成为“王者”

自己周旋于那些最丑陋的人格之间,再次经历欲血杀戮,品尝同伴离散,直到最后在自责中彻底放弃求生,只想拉着眼镜一起去死

时隔三年

再次品尝了危险,经历了痛苦后,自己怯懦了

本该死在海上的人,可一睁开眼却到了康宁精神病院。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一无所知,自己竞没有想过要搞清楚这件事。

在精神病院时,自己明明感受到了那里的异样,可是却心安理得的呆了下去。

甚至最后失火的那一夜跟王翔一起发疯,原动力也不是为了离开那个地方,而是为了能见到大姑娘,好给自己争取到能安安稳稳继续呆在那个病房的“特殊待遇”。

那间病房是王翔的“世外桃源”。

自己也曾想把那里变成自己的“世外桃源”。

在那间病房里老老实实呆着,自己就是个不正常的人,就不用面对心中的那份自责,更不用面对自己对那些逝去的人所做出的承诺

在那里呆着就能逃避痛苦

郭怀勇的痛斥都是对的,字字句句都刚好戳在了心窝上

而对雒天生。

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以来都存在着一份抵触。

自己抵触雒天生,抵触郭怀勇,继而抵触任何跟雒天生有关系的人和事。

包括雒天生这么久以来,一直在努力促成的这份对付方国正的计划

那份抵触来源于雒天生是当年“台风行动”的幕后掌控者。

但自己才是那次行动的真正的执行人

如果自己坚决反对,即使雒天生再坚持,“台风行动”也只是一份没有付诸行动的计划。

对雒天生的抵触其实是份迁怒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早已承担不起对慕容熏、对小蛇的那份自责。

所以下意识把那份本该由自己承担起来的责任,推给了所有跟那次“行动”有关系的人

甚至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就计划刺杀有可能是“泄密者”的刘铭善

其实刺杀“刘铭善”是在求死,而求死是为了逃避

什么不想再成为雒天生手中的棋子,只不过是为自己找的借口而已。

自己真正不敢面对的是再次承担起那份责任

自己是在害怕当年的悲剧再次重演,自己是担心再次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慕容熏与小蛇。

是的,自己确实是怯懦了

带着纷杂的心绪,卓霖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厂区边缘。

一眼望不到边的围墙历经数十年早已残破不堪。

连小孩子都能轻易抬脚跃过的缺口,遍布红转砌成的墙体。

它早已失去了当年保卫这片厂区的能力。

但它依然立着,依然提醒着所有人知道,这面墙以内曾经承载过一个辉煌时代的印记。

这片破旧的厂区也曾到处热火朝天,也曾站满了干劲十足的人们。

卓霖蹲下身,低头看着脚下的野草。

临近新年的龙德虽然不像北方城市一样被低温寒雪笼罩,却自有一番能刺破皮肉的寒湿。

从海上刮来的台风携雨,将依然残存绿色的植物都敲打成连伤带残的萎靡样子。

但它们依然坚强的活着,即使已经拖着裂枝缺叶也坚强的活着。

壁虎断尾求生展现了勇气。

这些野草宁可被有可能枯萎的枝体拖死,也不放弃任何一部分,更需要勇气,还需要坚持

“出来”

卓霖捡起一块石头冲五米外的草丛投了过去。

一声痛叫,草丛里跌出个裹着冲锋衣、牛仔裤,看起来有些狼狈的二十出头年轻人。

年轻人一张国字脸上带着风吹土渍,让卓霖觉得眼熟,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不过他这会儿顾不得想这些。

那石块不偏不倚砸在年轻人脑门正中,这会儿已经红肿起一片,看着年轻人吃痛的样子,卓霖觉得自己这一下有些太冒失了。

他这会儿才想起厂区周围一直有缉私局情报处的人暗中监视着,这一下是打到郭怀勇的人脑袋上了。

郭怀勇可不是个能吃暗亏的人,就刚才的酒桌上,该逼自己的逼了,该骂自己的骂了,临了还抓了个闲差,把赵猛打发去省城替他打探雒天生的消息。

跟郭怀勇相处久了,卓霖怎么想都觉得刚才是所有人都被郭怀勇装了进去。

“龙德缉私局,情报技术处三科王显向卓科长报到”

年轻人捂着脑门冲卓霖面前,立正打了个军礼。

“额”

卓霖听的一愣,他本来都打算好面对年轻人的怒火,要跟人家道歉的。

毕竟就像赵猛所说,自己现在只要敢在街上露面,肯定要被派出所给协查了。

这些情报处的人放着案子不去办,在这里守着自己不乱跑,还要被自己打伤,怎么想也是自己不对

“那什么,王显是吧,放松点。”卓霖打量着年轻人站到笔直的军姿,也回了个军礼说道:“你应该才退伍进缉私局没多久吧,我为刚才的事,向你道歉,是我出手重了。”

“报告科长,这点伤不算什么”王显好像完全没有把卓霖让他放松点的话听进耳朵里,又敬了个礼,挺直了胸脯应道:“报告科长,我是上个月刚刚进入情报处的,现在奉上级命令在这里执行潜伏警戒,请科长指示”

“额,请稍息。”卓霖退了两步,打量着这个还带着浓郁部队作风的年轻人笑道:“现在不是在部队,你跟我都已经退伍了,而且我也不是缉私局的人了,你不用这样的。”

王显手足无措的看着卓霖,却怎么也松不下挺直的腰板。

卓霖无奈的笑了下。

这就是当过兵的人,即使离开军营,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也会持久难忘,

当年他在特训营,为了短期内打磨掉这身很容易让人辨识身份的习惯,专门经历了一周的情景特训。

“王显,你认识我,还知道我以前在三科当过科长”

卓霖诧异的问王显道。

当年他来到龙德之后直接开始为卧底工作做准备,唯一一次进缉私局大院也是因为一次形势所迫,为了让人相信他的身份,而去给雒天生车上装炸弹的。

在当时不要说缉私局,就是整个龙德知道卓霖身份的人恐怕都不超过三个。

后来“台风行动”之后卓霖引咎辞职,但是因为在部队时执行过秘密任务,而且做过卧底警员的档案也都是有涉密处理的,所以卓霖的档案一直处于加密状态。

现在这个年轻人一声“卓科长”叫出口,就意味着关于卓霖的过往,他知道的比赵猛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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