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霖听着王瞎子在耳边低声讲述老齐头身故的来龙去脉，只觉身子像是被挖空了一般。

他愣愣的看着祭案上摆着的那张照片，突然想起自己在康宁精神病院醒来前反复在脑子里出现的“小蛇”。

卓霖总觉得那一幕见到的“小蛇”比之前三年来哪次梦到的都要真实，现在回忆起来似乎都能感觉到那时小蛇从口中呼出的槟榔味，除了睡觉小蛇总是在嚼槟榔。

老齐头的遗像显得很年轻，是从望石村的一张村民大合影里剪切放大出来的，卓霖看过很多次，每次老齐头拿出来时都显的意气风发。

卓霖没见过小蛇的母亲，据说很早就已经病逝了，小蛇的长相随他母亲，虽然是江边长大的孩子，却显得白皙、细致。

老齐头以前总说幸亏小蛇长相不随他，不然可能找不到媳妇儿。

不过卓霖觉得小蛇还是随了老齐头，他们都有一对浓密的粗眉毛，皱紧了眉毛的样子在老齐头脸上叫顽固，在小蛇脸上叫固执，其实这对父子都是一样的倔强。

过去的三年间卓霖提出过很多次带老齐头离开龙德，甚至用小蛇在马来那边，搬过去离他近一些来劝说老齐头，但老齐头不答应。

望石村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拆迁，村里人早就离开了这片江水，只有老齐头倔强的认为祖宗把他生在

这片江上，就该守着这片江水直到死的那天。

老齐头把“小蛇”托付给卓霖，是想让卓霖把小蛇从身边带走。

不然小蛇也会陪着他在浚江上老死，他不想成为小蛇的负担。

现在老齐头终于如愿了

他的魂儿将永远替他们望石村的祖宗守在这片浚江上。

卓霖知道老齐头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他想让老齐头心无遗憾的走。

老齐头最大的愿望是看到“小蛇”能够娶妻生子，把老齐家传承下去。

卓霖没有让死人复生的能力，他永远无法满足老齐头夙愿。

所以卓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天的到来。

他小心翼翼的陪在老齐头身边，不让老齐头觉得自己是个负担，他说小蛇在外面做生意闯荡，都是为了拖延这一天的到来。

但这一天还是来了，卓霖不怪王瞎子见死不救。

王瞎子能带着狗子来送老齐头最后一程就已经很仗义了。

他怪的是自己，怪的是方家。

方家好大的买卖，好如意的生意。

一面是方家众盟，龙德“黑道”魁首，把持着龙德港80的走私买卖。

另一面是方氏贸易集团，龙德市数一数二的贸易公司纳税大户。

好一副黑白同吃呼风唤雨的气势

如果不是方家搞出猪崽岛的事，自己本该继续陪在老齐头身边。

如果不是方家烧了老齐头的船坞，老齐头本该等到自己回来。

老齐头是带着遗憾走的

这些遗憾现在变成了卓霖的遗憾，卓霖将为此抱憾终生

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如果没有郭怀勇那番让卓霖醒悟痛斥，或许卓霖会像迁怒于雒天生、刘铭善那样，把自己这份遗憾单纯的变成痛恨。

方国正不是刘铭善。

刺杀刘铭善不是难在过程，而是因为刘铭善是堂堂的市局政委，即使当初泄密的是刘铭善，他也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而方国正除了是方氏集团的懂事长，同样是方家众盟的总舵头，江湖人死于非命是江湖人的宿命。

可即使方国正死掉，还会有雷震霆，雷震霆死掉还会有其他人接手方家的势力。

他们是笼罩在龙德上空的阴霾，他们漠视生命，他们不择手段，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继续制造悲剧。

他们在猪崽岛上收容那些早该接受惩罚的罪人，纵容作恶

他们只是为了铲除一个“江哥”，就用“国际美食节”上成千上万的游客做筹码，就绑架星瀚艺术

学院的数十名学生

之前是狗子和他的哑巴娘。

现在丰渔村的村民、是老齐头、是卓霖。

以后有可能是这座城市里任何一个挡在他们面前的人

以及更多不为人知的受害者。

方家的势力才是罪恶的根源

“方氏贸易集团旗下老码头实业发展有限公司贺总前来拜祭”

卓霖正望着老齐头的遗像思绪如麻，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唱呵

“该死的，这个王八蛋怎么来了。”

旁边王瞎子看了眼祭棚外嘈杂成一片正走进来的人群。

只见领头的是个满脸麻坑，一身中式休闲装外面套了个油光水滑貂皮大衣的小个子，王瞎子立刻拉起孝衣蒙头就趴倒在地，做出一副悲痛埋头的样子。

“是老码头的人”

卓霖扯下王瞎子蒙在头上的孝布问道。

王瞎子扯着布条撅高了屁股，只顾埋下脸悄声道：“方家现在搞公司搞他妈集团化，加入方家众盟就是加入方氏集团，老码头成立了公司就在方氏集团旗下，这个贺老九就是方国正脚下的一条癞皮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