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慕行与潘娇娇猜的没错，卓霖确实在王瞎子家，因为他不可能再把狗子带在身边。

王瞎子的暗室显然早已称不上隐秘。

“老码头”里的眼睛太多，所有人都恨不得知道所有的事，都只为了能多一份“安全感”。

江湖路原本就是刀山火海铺出来的。

高处不胜寒。

坐着龙得江湖“第一人”交椅的方国正应该最有感触。

江湖人做事不需要证据。

大街两个小混混互相看着不顺眼就能干一架。

对方国正来说，为了把那把“椅子”坐得安稳，为了保住那份别人的敬畏，挡了路就必须除掉。

哪怕只是看着不顺眼让他闹心，那就算是挡了路，那就必须除掉。

这是“江湖大佬”、“黑道枭雄”的手段。

也只有这样的手段，才能让独坐在高处的方国正安心。

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连“老码头”的自己人都怀疑王瞎子与“江麟”有牵连，已经有太多巧合。

就像卓霖对狗子说的。

你能有一百个借口，我就能找出一万个纰漏，巧合经不起推敲。

即使卓霖借了“老码头”的地方向方国正宣战，希望能撇清王瞎子的关系，都只能算是聊胜于无的手段。

幸好王瞎子那条隐藏在暗室小床下的窨井还算得上是秘密。

足够他应付过眼前的局面。

王瞎子这次没有哀求着卓霖放过他，也没有问过去的几个小时，卓霖带着狗子做了什么。

卓霖也没有跟王瞎子提这些。

很怪异的场面。

在豁嘴发开始砸王瞎子大门前，他们在暗室里聊的是狗子

王瞎子跟卓霖说再这样下去不行了，他打算让狗子上学。

他还说刑侦支队的赵队长已经帮忙给哑巴娘和狗子都上了户口。

卓霖说小孩子很容易受影响，最好能换个环境。

不过，狗子实在是太聪明，太懂事了，所以做起来肯定不容易。

哑巴娘就在旁边静静的听着。

直到狗子醒过来又开始冷嘲热讽王瞎子，直到豁嘴发那些人找上门。

大家都是明白人，真到了事请寸节上也就没有惺惺作态的必要。

上次卓霖走这条“地下通道”的时候，王瞎子的大门也是被砸的山响，也是冲着他卓霖去的。

卓霖心里也很明白，自己已经给王瞎子惹上了不得了的麻烦。

不管王瞎子后面是什么打算，准备怎么闯过眼前这一关，卓霖最好连知道都不要知道。

最好从今以后连面都不要见。

卓霖对狗子那么上心，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孩子，他也很同情这个孩子，他还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歉意，因为是他给王瞎子一家带来了麻烦。

卓霖不知道今天在狗子身上尽的心思，能不能对这个孩子起到一些积极作用。

不过他眼前也就只能做到这些了。

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下水道里，听着只属于自己的脚步声，

卓霖感到迷茫，他知道自己肯定要找另一个窨井盖离开这里，那是他眼前这段路的终点，可他不知道该从哪个井盖走出去。

就像他已经决定了要铲除掉方国正这颗毒瘤，那是他眼下已经决定好要做的事，可是具体怎么做他还没想明白。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像之前做卧底一样，按照雒天生的计划去做，可慕容熏与小蛇的死，依旧像一座大山一样，横在他的心头。

那个泄露了“台风行动”的家伙还没找出来。

雒天生推测这个家伙现在已经在为方国正工作，即便没有证据，可哪怕只是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卓霖也不想重蹈覆辙，也不想再牵连上任何无辜的人

卓霖面前是个岔路口，身后那段路是之前狗子带他走过的，往左走是之前走过的路，卓霖知道那边

有个地方出去会到金海湾大酒店附近。

可他选择了往右走，顺着脚下污水流动的方向一直走，他从下水道出来时，一股带着湿潮气息的风让他在下面闷出的迷惑变成清爽。

浚江的水流进大海，龙德的水汇入浚江。

跟着水走，就能到想到的地方。

再远的事情还没想明白，不过眼前卓霖只想到老船头住过的船坞去看看。

滚滚波涛，载着夜色的清寒直入江海。

那江面上，再见不到，那几条眷顾了无数江湖末路人的乌篷渔船。

只有拉响了汽笛的内陆航船，江边还飘荡摇曳着一条条点着蜡烛的油纸小舟。

卓霖看着那些灯船走到老齐头的船坞旁，也遇到了放灯船的人。

“每年中元节，老头子都会让我们在江里放灯船，他说浚江的水太浑，困在下面的魂儿走不出去每天都在吃苦，活人迟早都会变成死人，放了灯船能把困在下面的那些老魂儿送到他们想去的地方，也能给新去的魂儿腾位置。”

渔娘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老船头被烧掉一半的船坞残骸上，脚边放着油纸和蜡烛和她那把双管长筒猎枪。

卓霖走到渔娘身边，也开始折灯船。

“今天不是中元节，不过我希望他们能坐上这些船，活着已经在这片江上困了一辈子，死了就不要

再困在这里了。”

渔娘对卓霖说着，将刚做好的灯船探身放进的江里。

小船在浚江的浪头似乎时刻都要被拍沉下去，烛头上的火苗被江风吹的只剩下个火心。

终究船没翻，火没灭，就那样越飘越远变成点点火星飘摇在江面上。

卓霖放了三只灯船，才抬头对渔娘说道：“谢谢。”

如果没有麻九过来捣乱，这场祭奠确实很合老齐头的胃口，至少他临走之前见到那些总是挂在嘴边的望石村村民。

这些事哪怕交给卓霖来说也未必会做的更好。

“没什么可谢的，你之前欠我们一条命，今天帮我们解了围，大家两不相欠。”

渔娘看着卓霖说道。

“你认出我了，那我应该跟你说声抱歉的。”

卓霖对渔娘说道，当初他扮作“江五”去见老船头的时候，动手伤过渔娘。

“连你也小看浚江船帮江五还是该交你江麟”

渔娘端起枪对准了卓霖的脑袋。

一阵呼啸的江风吹起渔娘额前的散发划过眼睑。

卓霖左手探出握住枪神，拇指隔在了扳机后面，身子顺势以扳机为圆心向着渔娘方向转了过去。

握在渔娘手中的枪把被这向外扯的力道拖出了手，眨眼间就落到卓霖手中。

“很多事，靠这个是解决不了的。”

“咔”声脆响，卓霖把上好了膛的猎枪递在渔娘面前。

“老噶犇被警察带走之前也这么跟我说。”

渔娘接过猎枪开始往里面装起了子弹。

“枪在你这儿，没物证条子很快就会放人的”

卓霖说着就见渔娘把装了子弹上了趟的枪又递了回来。

“杀了方国正，我们一起做”

渔娘盯着卓霖，又道：“我知道你的事，你也该知道我们的事，别人要怎么做我不管，我只想用自己的方法来干，你不会拒绝我的，因为你是江麟”

“江麟”

卓霖看着摆在眼前的枪，渔娘说的没错，如果他真的是那个江湖人眼中的江麟，他一定会用最直接的方法干死方国正，可他

突然渔娘调转了枪把对准卓霖身后。

卓霖扭头望过去，只见远处一条模糊的身影正往这边跑过来。

卓霖也看清了来人时，一把按下了渔娘的枪口。

跑来的，正是被郭怀勇下严令让跟着卓霖的王显。

王显确实跟到了浚江边，可后来祭棚大乱，卓霖带着狗子一起离开时，王显这条尾巴也被甩掉了。

他向郭怀勇汇报了情况，郭怀勇给他的回复是，就在江边呆着，卓霖一定会再露面的。

此时王显站在卓霖五米远的地方，扎着嘴巴却发不出声。

不是因为他十几个小时没有吃喝过，侦察兵出身这已经是打磨的训练素质。

王显张不开嘴是看到卓霖身后提着枪的渔娘。

他在浚江边附近晃荡了十几个小时，看完那场以被警方带走十几个人为结局的乱斗。

至少也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一般人。

好不容易见到卓霖绝，王显不想再被甩掉，可多了渔娘在，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卓霖对着王显招了招手，看着王显犹豫的走到跟前。

“你回去吧，告诉他们台风要来了”卓霖说着将怀里老齐头的遗像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