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招牌，却是这条街上来人进出最多的店铺。

做的不是什么大生意，可绝对是这条“老码头”商街上最不可或缺的。

因为不是每个来拜码头的都懂规矩，其中总会有些什么都不懂的“白丁”。

但只要进到这条街上打听，就会被指引去“老码头茶楼”等一个绰号“王瞎子”，大名叫王寅的“风水大师”。

“王瞎子”真正的看家本事也不是看风水，而是消息灵、人脉广。

这条街上没有王寅接不通的路子，拜不到的“佛神”。

按道上的行话，王寅这种人叫做“天地线”。

专门负责帮找不到门路的“白丁”联系需要拜谒的“码头”。

吃这路饭靠的不是势力大，下手黑，而是手眼通天，识人辨事。

照规矩各家生意都只在“老码头”茶楼里谈，这也是为防着被人留下证据，去告上个敲诈勒索给堂口引来官家的麻烦，不过这是给外人的规矩。

浚江这边跑江湖的还有自家江湖的规矩。

来“老码头”独身闯堂先闭锁，那就是遇到关乎身家性命的危险，上门求援。

所以卓霖来到风水店，进门就先拉下了卷闸门，这是亮明了身份，盘过道，不管帮不帮忙，至少堂口这边要有主事出来见一面。

风水店里看门的小伙计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本应像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在学校读书，却在这最浑浊的江湖染缸里看门。

眼见卓霖落了锁直言找王瞎子，小伙计没容三句话竟冲上来与卓霖撕扯起来。

“你是新来的我知道王瞎子午饭之前从不去茶楼，快去告诉他有跑水的划子到了，让他赶紧出来，我不想搞得大家难看。”

卓霖松开了看门小伙计的手腕，耐着性子沉声说道。

“跑水的划子”是浚江上的行话，意思是靠水吃饭的“走私客”。

在“老码头”混饭吃，懂这一套行话就像拿筷子一样，是必备的首要技能，哪怕小伙计不懂闭门落锁的规矩，也该懂这套行话。

“我管你什么划子、拍子的，敢跟小爷动手，信不信我现在就喊人来黑了你”

小伙计说着，一口唾沫啐到卓霖脚边。

风水店左右临铺都开着门，而且也都有看店的伙计在。

不过这是“老码头”，明处店铺林立，暗处牛鬼蛇神、各路人马齐聚，是个与其他普通商街迥然不同的地方。

这种地方最怕的就是内讧，“老码头”能随龙德延续百年不灭，靠的就是规矩。

遇到风水店里这种被闯了堂口的情况，除非是打着堂口旗牌寻援，这个时候就要考虑一下好处的问题了。

不然大家各扫门前雪，就算当场搞出人命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反正一家堂口倒台，空出来的生意立刻就会有别家补上，果果就这么多，各个堂口乐得多死几家才有的分。

尤其，是王瞎子这一路，一边拿着“白丁”的红包，另一边受着各路人马的供奉，有人暗地眼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卓霖倒不怕小伙计这会儿能喊人来。

不过终究是求人办事，卓霖不愿闹出乱子，当即退到门口。

风水店的前堂门面不算大，单只背墙前摆着那套六座的梨花木大茶台就占去一大半

小伙计这时候却像只灵活的猴子，抄手就按着台面跳到茶台后面，双手举起一把雕花木椅就冲卓霖砸了过来。

再有野性，毕竟年纪尚小气力不足，卓霖伸手就把椅子抓在手里。

“哗啦”一下，实木的椅子在卓霖手中一下掰成了两段。

小伙计看着下意识吞了口水。

卓霖扔下手里的椅子，两步窜到茶台后，一把将目瞪口呆的小伙计挟在怀里。

这小伙计也是头难顺毛的犟驴，反应过来后在卓霖脖子脸上左抓右挠，还想张嘴妖人，被卓霖提着脖领高高举了起来。

江湖上曾经有个传言，方国正的祖爷爷，方家曾经的掌舵人，就是被一个十岁的孩童刺死在“老码头”茶楼正门口。

出来混的迟早要还，这事不管真假，深究下去都逃不过“老码头”这片江湖里的恩怨情仇。

传说久远，这里值得说的道理只有一个，呆在“老码头”的人都只为寻活求生。

抛开身后的势力，大家都只是在这片江湖里混命的玩意儿，小虾米狠起来同样能要了老黑鱼的命。

想在这个江湖上活下去，就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虾米。

小伙计年纪再小，也是王瞎子这一路堂口的看门人。

进门之后闹成这样，不是小伙计故意装蒜，就是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卓霖根本不愿动手，可现在只能把求援变成了真正的拔旗闯堂

“王瞎子你家祖宗到了，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卓霖一脚踹开了通往后堂的小门，大声吼骂道。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不会走进老码头，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卓霖也不会再掩饰什么。

三年前，踏破“老码头”商街的是卓霖。

当着各路人马面，亲手砸下“老码头”茶楼的招牌，当劈柴烧掉的还是卓霖。

只不过那时的卓霖，是浚江上声名赫赫，出手狠辣的走私豪客。

是过江猛龙的“东海龙王”身边最炙手可热第一猛人。

那时的卓霖化名“江麟”，人称“江哥”。

带着手雷、火箭筒闯“老码头”，在浚江这片江湖上，除了“江哥”百年来再找不出第二人。

现在“江哥”又回到了老码头。

回到了这片隐藏在龙德港口繁华之下，暗流涌动了数百年的江湖。

“啊”

整个连衣裙都被推到腋下的女人尖叫着，把爬在身上动作的猥琐老头推到一边。

昏暗的密室里，王瞎子猝不及防从一米多宽的小床上滚落在地，脑袋狠狠撞在墙边的神案上，又被掉落的祖宗牌位砸到眼冒金星。

“王瞎子”不是真的瞎，“瞎子”是他这一路传承的名号，祖上传下来的，只要这路堂口还存在，掌堂的就叫“瞎子”。

真正见过这一代“王瞎子”的人都会有由衷感叹，有人是一双眼睛拯救了一张脸，这个五十靠上的瘦瘪老头子却是一双眼睛拯救了一个人。

没有这双眼睛，穿着衣服的“王瞎子”就能完美的诠释一个成语沐猴而冠。

“这人眼中有贼”是所有人对王瞎子的中肯评价。

那贼，是能看透人心底的“贼”

“王砀你他妈的要干什么”王瞎子昏沉沉的望着站在暗门前的小伙计骂道。

“王瞎子，早跟你说过，就你那副棺材板身子再不节制，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

卓霖闪出身形靠在门边，上下打量着这间好多年没进过的暗室。

顶天也就十五平米大小，摆着张木架搭成的破床，床边是供着王家祖宗牌位的神案。

床头上是一台与外间店面共用一个外机的破空调，陈旧的机器外壳早已变成了黄色，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嗡嗡”躁动。

来过“老码头”的人都知道，王瞎子自称第七十二代张天师传下的旁支侧裔。

这家风水店面后堂整面墙都装修成天师神位，每日供奉香火不断。

却没人知道藏在天师神像背后的秘密，卓霖也是偶然发现空调管道的异常，扒出了王瞎子保命的老窝。

“江江麟啊不，江哥你怎么来这儿了”

王瞎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卓霖，一双清亮的眼睛瞪得滚圆，连昂扬在空气中的“丑陋玩意”都没想起来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