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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封,是份名帖。

落款长公主府,路西席。

我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姓路的先生,整个烟都我也只知道一位,又恰恰是长公主的门客北镇抚司总旗,路篱。

他给我递名帖,我就算不打开,也知道他必定没安好心。本想直接借病为由回绝,可捏着精巧别致的帖子,我又琢磨了琢磨,想看看他要耍什么狠毒的心思。

“赏雪宴”我咦了一声,是柔文郡主请的小宴。

按柔文与朝华的交情,难道是柔文辈分太小,撑不起宴请的身份,所以才让朝华代劳请宾。若这样说,拟帖之事向来由西席操笔,我拿到路篱的邀请函,也在情理之中。

“难道是我想多。”我嘟囔一句,便唤墨烟拟谢帖回话。

不管如何,柔文和朝华的颜面,无论哪一个都拂不得。以我的身份官职也在邀之列,想必云予和唐惊鸣也会去。有他们在,我心里顿时安定许多。便继续躺回卧榻,酣睡去了。

几日后大雪时节初至,天未拂晓,便下起了迷蒙细雪。

飘扬的雪丝如同鹅毛般洋洋洒洒,瞬间席卷整个烟都。轻轻覆盖在红墙青砖上,遮了满目花花绿绿,只余半抹素白寡淡,软绵无声。院中树叶还未来得及落幕,便被淡淡白雪铸成一座银装的木雕。

刚过辰初,雪愈大。不过片刻,便遮过鞋底,像沾了一圈白糖般。

落星捧来一只滚烫的汤婆子塞进我怀里,又给我拉紧斗篷,仔细叮嘱墨烟仔细驾车。走时警告我:“少饮凉酒。”

我乖乖答应,墨烟策马朝唐家堡去。为了避免意外,我本想和云予同行,可他今日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已谢绝了拜帖。所以我还是和唐惊鸣一路,较为保险。待马车到唐家堡时,他正在雪地里遛马。

唐家堡有驻军,为唐大将军练兵演武重地,守卫森严,整座堡垒如同铁笼般,平日里生人勿近,刀枪不入固若金汤。

可就在这么庄严肃穆的地方,唐惊鸣左手握着喂马的豆饼,右手提着捋毛的刷子,追着他的坐骑四处乱跑。他身后管家们捧着披风酒囊,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兔崽,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连刀剑都不怕,刷个毛又怎么了”

兔崽,是那匹马的名字。当初唐惊鸣亮着一口大白牙和我自豪地说出这两个字时,兔崽仰天呜咽,欲哭无泪。

兔崽是小羞唯一不排斥的马,我猜,可能是因为它们的名字吧,毕竟这世上难听的马名少,实在需要两马惺惺相惜。

唐惊鸣终于堵住了兔崽的去路,他哈哈一笑,将手中刷子一翻,跃上马背,眨眼间便捋下一层棕黄的落毛。兔崽自知难逃唐惊鸣魔爪,只能仰天呜咽,表示自己的不幸。

唐惊鸣把刷子和豆饼往马夫手中一放,便大步朝我走来:“来了”

我搓搓鼻子:“见你遛马,就看了会。兔崽还好吧”

他一边洗手,管家忙替他盖上披风,他喝了口烈酒,脸色红润几分。摇了摇头道:“兔崽怕是得了相思病了。”

我“噗嗤”一下笑出来:“你怎么知道”

“你那马送走后,它整日整夜不肯吃喝,我寻思这马和马之间也有感情,一日不见就想念的紧,可不是相思病。”

我笑的弯了腰:“本以为唐四少风流狂疏,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竟也知道相思能成疾。真是让何某自叹不如,自叹不如啊。”

他自鼻中哼了一声,眼神瞥了我一眼,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咦,老山,你这里兜了个什么。”

话音未落,他一把拉住我,一张俊朗的脸就埋在我脖颈间,细密的胡须刮过我的脸,带来一丝丝酥麻。他伸手,朝我左胸捏了捏。

虽下了大雪,可本就还未入冬。我怀里又捧了个汤婆子,整个人如同火炉般,烧的脸色扑腾腾地红。

我脸色一黑:“你在捏什么”

他又张手狠狠抓了两把,两秒后,大惊失色道:“你,你有胸”

我扶额,从胸前掏出那片薄薄的汤婆,因天寒我常感觉胸闷易咳,敷上热水袋要好受许多。可这么薄的皮囊,旁人一向看不出来。即使看出来,也不会觉得那是胸。

再说谁的胸会下垂成这样啊喂

唐惊鸣盯着那只水袋,片刻后脸上略过一丝微窘,连动作也尴尬几分。他嘿嘿笑了两声,揽住我半边肩膀道:“我就说嘛,你一个大男人,一马平川的,哪来的胸。”

一马平川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即便被绑的紧紧的依旧能看出起伏的胸前,脑海里只有四个字不断重复:一马平川,一马平川,一马平川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竟然被人当面说一马平川

唐惊鸣见我僵住不动,继续补刀:“没事的,老山你虽生的阴柔了些,可行风还是很粗犷蛮野的,一点也不像个姑娘哈哈。”

我一口老血闷在喉中,似乎被万箭穿心。唐惊鸣轻轻一提将我拽住送上马车,然后自己也坐进来,起马往安国公府方向去。

一路上他又同我东扯西扯,讲了一路荤段子。终于挨到了安国公府,马车还未停稳,我就哗地掀开帘幕跳下马车。

唐惊鸣追上来,揽住我肩头嘻笑道:“我听闻今日柔文请的都是青年的公子小姐,连安国公也不曾入席,没有位尊的长辈压着,今日必定舒坦。”

我转了转眼睛,柔文搁现代,也算个派对女王,知道年轻人最不喜长辈在场,不敢玩疯,便只请了同辈。但与鹿岳山流水诗会不同,此次在邀之列的都是宦官世家的子孙,鲜有平民。

我可不认为,我有此殊荣,能得长公主垂青。

“老山。”唐惊鸣碰了碰我,我忙抬眼,蜿蜒的长庭中,亭亭玉立一抹人影。

素雪层层里,她眉眼娇俏艳丽,姣若春花明艳动人。一身绯色落霞装衬得她面若桃夭,清纯中携半抹妖媚,在层层雪幕里似迎风开放的冬花,此彼芳华。

我忙行礼:“柔文郡主。”

唐惊鸣和她互相点了点头,就当过礼。柔文舒了眉头,片刻后才缓缓抬手,轻福身道:“许久未见,何公子别来无恙。”

声音轻软绵糯,脸上无辜可人,眼里却没有半分纯真。以我和她的过节,若唐惊鸣不在我身边,她是断不会搭理我的。

我呼出一口气,笑道:“郡主身体可康健”

“甚好。”她瞥了眼唐惊鸣,忽然掩唇笑道,“何公子怎么不问问我姐姐,我姐姐可日夜念叨公子,今日听闻公子要来,好不容易仔细梳妆打扮一回呢。”

无缘无故提及凤栖,故意把话说成一团,让人不好琢磨。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冷笑,凤栖本就为人避讳,她无非想让唐惊鸣误会我和凤栖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好隔阂我们。

可唐惊鸣偏偏是个直男,他一拍我肩膀,诡笑道:“老山,你竟然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不等我回答,柔文忙插嘴道:“惊鸣哥哥才和何公子认识多久,有很多事,自然不知道了。”

“这怎么行。”唐惊鸣忽然板住脸道。

我心中一惊,瞪大眼看着他。我想就他那一根筋,能想明白柔文那句话的意思

他把我拉走:“不行不行,你和我酒喝的不够多,得灌醉了慢慢问才好。”

我:“”

再回头,柔文站在亭里,恨恨绞着手帕。

我勾起唇角,朝她嘿嘿一笑。

小姑娘,想套路我,再修炼修炼吧。

便和唐惊鸣勾肩搭背,唱着小曲朝赏雪的后山亭走去。那里传来悠扬乐声,华服锦袖,脂粉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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