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酒楼前后进来两人，粗腰大膀的壮汉环顾一周，竟大步坐到我身旁，看样子是要拼桌。

可此时正午已过，店中净是空位。我瞧他面露凶色，不像什么好人，刚想起身调换座位时，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忽探过我的肩头，将我强行压在座上。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打量我，诡笑道：“小公子急什么，你我有缘分，不如喝一杯”

我冷冷道：“放手。”

瘦子嗤笑一声，挪开手便要向落星探去，被我一折扇挡了回来。我眸色一冷：“不知兄台有何贵干”

小二才瞧见这边的状况，忙笑脸相迎地拦住那壮汉：“马爷，您看这在铺子里，若闹起来被差役瞧见可不好，您就先高抬贵手如何”

好说歹说，那壮汉虽一副地痞模样，却也顾及巡街的差役，同瘦子使了几个眼色，朝我恶狠狠地甩下一眼便离开了。

我尤心有余悸，失了吃饭的兴致，看着一桌珍馐觉得索然无味。

落星本就胆小，被这样一吓更是许久才缓过来。

我左想右想，我才初来烟都，不借高利贷不犯法地，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仇家要找我出气。刚刚听小二叫他马爷，许是地痞流氓。便摆手结账，小二果然左右顾盼，轻声询问我：“客官可是初来下十六街”

我虽诧异，却也点头。

他一边低头收拾碗筷，提着谨慎的嗓音道：“客官不知方才两人乃下十六街出名的赌徒地霸，他们终日游手好闲，平时见着好骗的便凑上去拉着别人打赌出老千，直把人裤子都输掉才肯放手。今日他们虽未得手，但客官离了小店还请小心些。”

原来是这样，我真是倒霉，这才第一次出门就被恶霸盯上了。看这小二的模样，指不定他们就在门口等着，要好好宰我一顿。

我拉住小二：“不知贵店可有后庭门容我们离开”

小二朝门外虚望几眼，脸色缓和下来：“有，客官随我来。”

随着掌柜从后门指路出巷子，掌柜语重心长地告诫我：“听口音公子不是本地人，烟都城治安虽好，却也有不良滋生，公子日后出门还得多加小心。如今已被盯上，这下十六街还是少来。”

我连忙道谢，拱手告别掌柜。

我向来觉得古人民风淳朴偏居一隅，应心善不作恶。今日一遇就知以后要多加小心。不过还好身上钱财并未带多少，即使遇到不测也不会损失过多。

此事突发，我们赶紧离了下十六街。索性取道入中十六街，落星还因下午之事有些心不在焉。我担忧她，就早早赶回长龙客栈，可就算我们未曾歇脚，回到客栈时已经打烊了。但这四五个时辰，我们却连下十六街都未逛完，四十八街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点上烛豆，我拈笔记下今日所见。除了小学书法课接触过毛笔，我对它一无所知。只能一步步摸索自创何氏书法，飞龙走凤字迹潦草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认出来是个啥字就行了。

我正撑着头琢磨是用阿拉伯数字还是简体字做序号，落星从门外蹦了进来，递给我一支糖葫芦：“阿姐”

我满脸疑惑：“哪来的”

“买的啊，”她额头还有些微汗，“阿姐真该看看这烟都的夜市，处处星布珠悬，皎如白昼。比当初俪城所见的还要繁华三分”

我脸色一青：“你偷跑出去了你知不知道大晚上治安有多差，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她被我呵的脸色苍白，咬紧了嘴唇道：“未忘，落星下次不敢了。我也是见许多姑娘都在所以才”

“姑娘你知道那些姑娘是做什么的”我一边呵斥她，一边伸手推窗。

瞬间，嘈杂的人声顺着窗沿涌进来。

皎月如霜，霄雨霽动新凉。

放眼望去，十里长街千灯摇曳，若照亮青空碧云。

一片星海沧澜下，高楼玉立，笙歌犹自飘零，来往红袖客纷纷。街口喧阗闹杂，香车扬着轻纱云集，挂满明珠的摇辇来往纷纷，飘出柔媚至极的婉转低语，似有佳人亭亭匿隐其后。

街边贩夫贩妇点起篝灯，细点铢银，嬉笑怒骂交易甚欢。

近处不知何人在击鼓踏歌，高唱长乐未央。

我怔住了，只能记起读过的书里有一段写集市贸易之言：“大市，昃时而市，百族为主。朝市，朝时而市，商贾为主。夕市，夕时而市，万民为主。”

大市，在太阳偏西以后，百族人皆可交易。

朝市，在拂晓清晨之时，商贾取货批发贩卖。

夕市，在月出东方后，平民富贵不分等级彻夜买卖，半夜三更才罢市。

以前一直以为说半夜三更是夸大其词，毕竟现代夜市都少有到十一点之后的。这烟都繁华，真是大唐盛世亦不知能否比之。

我能明白落星的心情了，换做我，早已不知道玩到哪里去了。

落星抱着糖葫芦，十分委屈。

我瞥她一眼，无奈道：“好了好了，知错就行。”

待摸遍整个四十八街时，我们已在长龙街客栈滞留十日。

我将哪个店铺种类、闹区位置都勾画标记地一清二楚。望着这密密麻麻如同天书的市井图，我有些惆怅，做生意难呐，难怪那些商家大佬一个个秃瓢形容憔悴的。

撑开窗户，我翻身跃到房沿上，品味这繁华夜色。可越是长歌短拍，我越是失落，这花花世界何处是归宿。每当无助孤独，我总会记起有吕祁风的日子，如果他在，我会不会好上许多。不会再颠沛流离，被逼的走投无路。

落星趴在窗户上，看我叹气，她也随我叹气。

我调笑她：“你烦什么”

“烦阿姐烦的。”

“那我烦什么”

“阿姐烦不知该开何店。”

知姐莫若妹，我有时都觉得她这小脑袋瓜子里能看透许多事。

我眼眸黯淡几分，宠溺地拍拍她柔嫩的小脸。她握住我的手，眉眼弯弯：“阿姐不必太过忧虑，实在无法我可以接些针线活补贴家用。”

我心弦一拨：“你通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