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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天气渐凉。

烟都城的夏花如晚昏红霞,落满半城人家。可橘园内人影幢幢,黄橙橙的果子如灯笼般挂满枝头,一片生机盎然。

长亭孑立,学生们白衣攘攘,都围坐在一紫衣银冠男子旁。

“今日辩题是,”祝瑛摊开白宣,略讶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学生们左右顾盼,便拢手秘谈,脸上皆露难色,一时纷纷摇头。

“这是晏子使楚的史典,世家尚且无解,这可怎辩”

“无据可引,这黑白都难立啊”

“是啊,先生怎么出这种题,不如先看别人怎么作答”

“肃静。”祝瑛握拳咳了两声,众人这才缄口静默,齐齐朝主位望来。

我正煎茶,掂起半两桔皮置入滚水,这才抬眸瞥了眼阶下的新生“谁想先来”

少年们垂首,无人出列。

“这是馆中肄业的考题,若连这种辩题都不敢作答,谈何春闱不如卷铺回家,崇文馆可不是收留所。”

一语如石投湖,在这静谧亭中激起几圈涟漪。不过片刻,便有人挥袖上前“先生,学生不才,但为一试。”

“分盏。”

侍者呈上陶盘,燃艾熏,方竖起蜡烛,祝瑛便在众人惊诧下,坐到那人对面。

他微躬身“请。”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在座诸生半数上辩,皆败在祝瑛唇下。恰膳房来宣,我嫌他们输的太难看,便提前散了课业。

祝瑛同我走在橘林里,不解问道“那句辩词分明是春闱考辞,先生为何要说成肄业题”

“这批学生虽拔萃,可眼高心傲,认不得别人学识高过自己。需让他们知道,人如众山分高低、流水有深浅,这馆内学子百千,还不容他们置喙。”

祝瑛顿了顿“先前贺廷闹事,还以为先生不在乎,是学生愚钝了。”

我瞥他一眼,随手摘了只橘子,剥开尝了瓣,觉甘甜便掰予他。

“我若是你,待他赢无对手,再提对辩。何必费两个时辰,讲的口干舌燥。”

“学生也是气不过”

嚼碎橘籽,一味苦涩在嘴中弥漫。我没再说,两人默默走在石宽路上。

学馆初肄业,众学士忙着宿房修葺、学生辩驳、槐下开市等杂事,主课都由我担着。因同学生交涉密切,又顾忌女儿身暴露,便以病由在馆中隔离办公。

偏偏有个叫贺廷的,仗着榜首之名,联合新生上书,谏我仗宠骄枉不能言传身教,冲到我寝居里,破门而入。

若非水热待散,那刻我应在沐浴。有惊无险,避过一劫。

罚了面壁三日,不再追究。只当这些人同当年小太爷般年少轻狂,需改过自新的机会。祝瑛且能掣制,区区黄毛小子,如卵击石。

谦逊、低敛、恭敬,该教的,一样都少不了。

便提点他道“你做的没错,可君子博弈有道,该动手时也不必忍着。”

祝瑛心领神会,面不改色得应了声“好”。

比起一年前,可真磨平了性子。我叹了口气,璞玉得琢,逢时便可扶摇直上,这崇文馆终究不是笼子,关不住长鹤的。

“天将雨,先生回阁中罢,当心风寒。”

霾阴云低,风沉暗影。方转道欲走,便有一小黄门跌跌撞撞赶来,急得满头大汗。

“何中舍,出大事了。”

祝瑛扶住他,蹙眉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快说。”

“殿下先前遣去淮南的使臣,被叛军杀了。何中舍,快快随奴去詹事府”

话音未落,我只觉脑中轰然巨响,如雷霆万钧压下,身子一瞬陷入寒冰,僵硬得无法挪动分毫,耳旁嗡嗡弥漫。

“你说什么”

小黄门急得跺脚,忙递来一纸苍白薄笺“这是檄文,大人自己看罢。”

三羽加急,我压住微颤的手,展阅臣工和谈显诛,余者尽遭隐戮,皆抛尸墙下,北关失

愈往后念,只觉如泰山压顶。忽天旋地转,眼前骤黑,浑身便无了力气,沉沉倒下。

“先生,先生”祝瑛惊呼,忙撑住我半边身子。

我攥紧那纸薄笺,眼泪却如断珠,一睁眼便止不住淌下,像有把刀子划在心口,每次呼吸,都痛的让人昏厥。

吧嗒

忽一滴泪,落到祝瑛掌心。

他愣了愣,手微抖“先生哭什么先生不是不在意他不是没有赌气么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祝瑛扶正我,白皙脸上渐起怒意“驿马跑到烟城脚力需十日,他要出事,先生疾心有用否你清醒点,先起来。”

小黄门惊然失色“何中舍这样子,奴如何交代。”

“内侍放心,我同去。”

这十里长廊,从未觉得这般漫长,比我跟云予、跟吕祁风一起携手走过的风雨,都要艰难。

那纸军报还被我死死攥在手中,像揪着那颗跳动的心,走一步,便疼一分。

终究痛到耳目尽失,痛到行将就木,痛到指节嵌入拳心,唯有那连心十指,才换得半分清醒。

这寒冰三尺里,却有几分温热,紧紧偎在腕间。我沉沉抬眸,只见祝瑛拧紧眉头,眼底积郁。

他语气缓和几分“进了詹事台,先生就是朝廷的臣工,就算再苦,也勿殿前失仪。”

我撇开那双温热的手,昏沉沉踏入槛中。

每迈一步,都要耗尽力数才能驻行,都要宽慰自己以后那人真不在了,这单薄如纸的背上,事事必躬力亲为。

再捩手覆羹,也无人在身后,扶着我上前了。

天色渐暗,下起淅沥小雨,转而秋风四起,冷雨如刀。

我摊开掌心,花白纸卷被冲得干净,只余三支羽翎沾在红泥里,红如故人血。

“咳咳咳”心口微沉,脚下便一阵踉跄。忽半衽白袍越过风雨,紧紧持扶住我,青莲竹伞微移,便遮住满庭萧瑟。

身后人手腕微紧,音色温润“你若欠安抱恙,他也会心疼。”

回首,只见离越目涩微凉,傍风而立。

“阿越”

他递来一方鹤帕,微微摇头。

“禁令方止,要避瓜田李下之嫌,詹事台上百双眼睛,不能盯着你谄君。莫开口,听我说。三羽急令只书军情,活见人死见尸,无骸骨不妄定论。下封战牒,这几天便能到,要痛思顾罔,都且再等等。”

墨衣臣工捧笏鱼贯入府,路过中庭。

他松了指节,恰似顺手扶了一把过路人,便朝前步入雨幕。宽大的袖袍拂过院中秋府海棠,刻去几片黄叶,落泥无声。

忽半朵残花,被风卷起坠在襟口。轻拾望去,虽落败不堪,亦含苞怒放。

天,似乎也不再昏沉如魑。

稍扬首,一瞬漫天细雨落在额头,逼人厥然清醒几分。

祝瑛取伞跑来,惊道“先生怎么站在丹禅旁,快离远些,免落口舌。”

御下行丹禅,真是昏了脑袋才走到这蟒川浮石上,幸得离越言止,否生僭罪。我忙拭干水珠取木笏,顺手将那纸融墨塞进祝瑛怀中。

他一惊“先生毁损了羽令,要受刑部责处的。”

“这东西传到东殿,前朝都看腻了,谁有心思做这讲究。”

方走几步,祝瑛便跟上来,只死死随在身后。

我蹙眉“台议之地,不是白衣待的,你回去。”

他躬身不语,脸埋在伞下里看不清神情,脚步如钉,不肯动挪。

“不回。”

我张袖怒道“忤师逆道,下卯后,自己去领三十戒尺。”

“是。”

再瞧他一眼,咬牙朝前步去。行入詹事台,臣工齐笏乌泱泱立于阶下。离越踱步行伍,听众人堪论上述。

五月,淮南织燕纺联合边寇叛反,以惮民为肱骨之力,持北关胁朝廷降赁汇。

边将隅抗,无奈民心众盛,反戈弥漫而起,叛局扩张难抑。太子以北辰龙易抽调为由,当朝上谏遣唐军镇压,随伍携臣工十五人往北关谈判。

今昔淮南三羽急令,直报中央。月前榷谈崩,叛军杀命臣抛尸戍墙下。

辰龙不敌,北关沦。

我挤在人群里,闻身侧鼎沸,所谈论无非畏惧东宫牵涉、劝谏开朝请罪之言。可无一人,谈惜死在边塞的数名臣工。高谈论止,孰能忘当关匹夫我寒心,退立褚后,再无思参论。

浑浑噩噩挨到下卯,步出台府时,一抹身影依旧执着伞,端立夜色中。

我睨他一眼“杵在这做什么”

“学生有话要说。”祝瑛凑上前,拢耳密谈,“我从父亲旧部那听闻,辰龙溃败似因内佞,前朝疑有通敌之嫌,若这次唐将军拿不定北关,东宫势必受牵,先生这几月还是挂假稳妥。”

“既要牵连,轻或重,有何区别”

祝瑛微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睨他一眼,嗤笑道“安国公清流之名,就是让你拿去做这听人墙根的事”

“没有,我只是挂忧先生。”

“危难当头,躲有何用你要真想帮忙,去替我办件事。”

招耳私语,祝瑛目色微讶,眼中抹过几分纠结。眼看天色不早,我招来府邸马夫登舆,他方回神躬礼,退出条清净路。

“学生定办成,请先生宽心。”

我颔首“诸事小心。”

撂下珠帘,隔断这遗世繁杂,余灯火阑珊处身影渐远。

可方囿寸地又压人分外焦恸,我不住咬唇,白日堆积的忍痛与失爱悉数涌来,随车轱嘈杂,沉寂在声声啜泣里。

马夫似闻得异声,朗声问道“大公子怎么了。”

舆内沉寂,他侧耳细听良久,却只淡淡得了声“没事。”画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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