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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碎满地水镜,转角到东市时,以监斩官的慢悠的脚力方至。

那座乌木轿辇依然紧紧拉住帘帷,停在一处临街茶馆前,不刻便有戍卫凑近,得令便拉出腰间的佩剑,朝刑台下的唐家遗孀走去。

不待他们靠近,我先一步朝帷幕后拱手“今日本不是个好天气,百姓都冷清着不出门,这场刑罚,未必有多少人能来了。将旁人都赶走,大人是想一个人看吗”

铁甲戍卫不曾驻足,冰凉的铁刃往我脖上略试几分,冷冷道“让开。”

瞥向纹丝不动的帷幕,我声音虽不大,在寂静里他是听得见的。只是泰然处在高位,不拿我当东西,不曾搭理罢。

我眼风一凝,握住刀刃“唐氏休妻逐子天下皆知,庶民不能看行刑、亲眷不可收夫尸,既如此,为何要安在这闹市井坊,不如大人发些慈悲,引回府邸囿自观赏罢了。”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般造次”几刻轿辇旁怄气冲出个乌纱翅帽,指着我挥袖怒斥,“把他拿下。”

戍兵持械拥来,即刻像潮水般将一并妇孺同我围困中央,唐惊鸣拉开人群,脸上愠怒愈盛,我忙挡住他“上官大人”

那官腿子明显一顿,面色惊惧几分,方龇牙欲上前。

我声音愈高“上官大人,本是友僚又同为仕族,既已没落,何故再相煎太急。”

不待他来,身后轿辇便徐徐打开道细若蚊丝的缝,那人沉在乌黑阴影里,看不真切面容。

声音却很威严“你很想看”

旁侧官员忙趋炎附势“大人,不过是个末流五品,容卑职训诫勉谈一番,逐走便是。”

轿中沉寂,稍几才缓缓搁下帘旗,那官员不敢擅动只卑躬地弯腰侯着。待那人带着抹冷意,轻笑了声“堂侍郎,人既想看,就遂了他的愿。找个好处所,让他看个清楚。”

声声色荏将我震地身子一僵,不由深想他话中意,便被戍卫推搡到刑台正下。似又不满不够近,那唤作堂侍郎的拨开札木,将我硬生生扯到高台之上。

他讽笑一声,用脚背在洁净的石台上画了个圈“你就站这,敢动一分,他们都收不了尸。”

“堂子京,”我握拳瞪着他,“正四品也只比我官高一阶,这是处刑的断头台,你不要太过分。”

户部侍郎堂子京,十四年科举及第的探花,因家道中落仕途一落千丈,先前在东宫当值过少府录事,不过从九品芝麻官不足为提。后见太子失势,便倒蹿中砥仕族。我当年位列中舍人,他愤恨交织我这凭空得来的一帆风顺,就曾借势同御史台参过半折劾书。

这人秉性嫉妒,靠卖主侍奸平步青云,从来见不得他人仕途坦顺。

果不其然,他敛袖嗤笑愈盛“你也配同我比东宫现在什么境地,三品詹事都轻如草泥。你做太子爪牙,不过一条狗而已,也不看看是对着谁乱吠。”

堂子京说着就抬袖作势,同身后岿然不动的轿辇虚拱手。他在哪位手下做幕僚,我约摸心底有数。

这人,确实是我惹不得的。

盯着他面色骄狂,我咬紧牙关,握住伞柄的指节微微发白“既是丞相谕意,下官当力从。只是堂侍郎”

见我忽放轻语调,堂子京露出抹鄙夷之色,以为我要求情便冷哼声甩开手,不料我轻声讽道“下官忽想起东宫也有个四品洗马空悬,以堂侍郎这等劈刃唇风,不如待殿下辟业,我替你求封荐折来做同僚如何丞相权势再大,也不会同少年人争抢你这路货色罢”

他拂袖的手在空中停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张嘴惶惶半晌也未思得半句驳斥之语。

堂子京臭名昭著,东宫半壁都颇深恶痛疾,若他真敢回来赴职,这仕途必是到头了。

瞧我面容镇定不似玩笑,那双奸诈的眼睛便由然一沉,将我拉扯到离轧阵稍远之处,拂袖离去。

走了几步,又阔步回身,一把夺下那柄竹节长伞。

他十分畅快“怕何中舍久立口渴,这伞也是不必,淋些雨,嘴便不会那般干刺了。”

场下衙局里都察院官干聚在檐下面面相觑,望着那座沉寂的轿辇颇畏惧,一时间,竟无一人肯上前相劝,有心思者皆被同僚拉扯,莫染麻烦袖手便可。

卿延似闻风声,暗黛的袍衫微略过窗棱,一闪便又沉入昏房。

我抬首望天,雨渐大了。

唐惊鸣来拉我“你下来。”

近日不思茶饭,往故合身的袖袍也空荡荡罩在身上,他手一用劲,暗风便轻徐钻进来,激起半阵微抖。隔着重重雨幕,朦胧里围合戍卫又凑近几分。

“你有这本事让我下来”我拂开他的手,“既没有,不如多费心,好好记住现在欺你、冷你、嘲你的这些人。更不许求他,别折弯了唐家的脊梁骨。”

轰隆青霆骤闪划过天际,将他双通红眼眸照得火亮,他抹了把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良久低声说“我对不住你。”

雨点如击鼓,兀自坠在耳畔,将他的话冲得零离破碎。我睁开眼,望见羊肠小道里,一抹圆壮身影由远及近。

李常德方赶来,见状气得低声啐骂“爷爷啊,你这是何必”

说罢他就要扛我走,顽抗下瞥见堂子京阴仄仄的脸,也可揣测几分事态。我抓住他低低说“让学生们来”。

他只得摇头,恨铁般将伞抛与我“你等着,我这就去崇文馆。这些人不是喜欢看热闹,那就看个够。”

那胖圆身影跌跌撞撞冲进雨中,未待缓神片刻,一枚棕底赤金令,已径直从衙府中飞出,轻飘飘落在轧刀下。

悠长街道里,传来道蓬长的声音“午时三刻,行刑”

我身子一震,台下哭声骤起。

赤膊刽子手持双刀上前,附石略磨去卷刃,数十名黑发锒铛男犯皆负伤累累,被推搡着屈于刀下。忽一人抬起张略显青涩的脸庞,那双满布血污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在这昏沉天色里璨如星灯。

他放肆大笑,荜拨暴雨也挡不住那道发聩长嘶“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衙下黑衣皆惊抬首,面色微微动容,看向这疯子继续癫笑“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辅刀扣住他头颅,用力按向轧刀,此刻那柄冰凉利刃却不及他眼中光芒闪亮。

刽子手提刀,吐酒。

他拼力大喝“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

寒光骤闪,温热的血扑了满身,血色弥漫里一卷黑发头颅轻轻滚落到脚边。那双猛睁的眼睛深深对着我,如炬般的炽光却被雨骤然浇灭了。

绯红鲜血如蜿蜒小河,顺着漫天暴雨,静静淌向屋檐下拢首侧目的人群。

那些指点窃语的人,一瞬都安静下来。

只余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唳划破天际,那是女人痛失挚爱的尖鸣“啊”画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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