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一如往常。
赵阿姨解开围裙,挂在一旁的挂钩上。从厨房端来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豆浆,递给我。
“今天是去哪个库房检查,远不远来得及回来吃晚饭吗”
我乖巧地接过杯子,抿了一大口,浓郁的豆香弥漫在唇齿之间,细细的碎末摩挲味蕾,让我心情大好。
“不远,就在乌塔,库房也不大,一下午准能查完。”
赵阿姨“哦”了一声,片刻后又皱了皱眉:“前两天看报纸,乌塔东河边那条路最近维修,护栏全都拆了,你们过去的时候小心开车。”
“我们不走东河路,库房不在那边。”
“那就好,扇扇,阿姨做了午餐便当,待会你也带一份去。”
“不了,我爸已经做好了,谢谢赵阿姨。”
我跳下车,冲进街边一家煲仔饭,十分钟后提了一份外带出来。
吕祁风斜在驾驶座上,瞥我一眼,有些不悦。
“还跟我妈见外,她对你可比对我亲多了。”
我不自然地咳一声:“总不能什么都赖着你们家吧。”
“赖了二十几年,现在才醒悟啊。晚了”他越说越带劲,还松了方向盘,双手握拳大有凛然之色:“不如嫁到我家来报答这养育之恩”
我一个暴栗扣他头上:“爱情是要两情相悦好不好,我们俩青梅竹马的情分倒是有,相悦就算了。”
他一脸疑惑,思索一会,反问我。
“我挺喜欢你的啊,你难道没有吗”
我把车窗摇下,和眴的微风涌进,扑了我一面轻柔。我有很严重的晕车,只有猛吸几口新鲜空气,才能让自己清醒些。
“没有。”
突然,世界崩塌,破碎的回忆涌进我的脑海,朦胧成一片虚弥。我狠狠地咬了咬舌尖,痛的惊呼,身侧匿出一具身影。
摇晃的车身里,吕祁风腾出一只手握住我,摆弄着gps:“不就是没围栏嘛,没事,能过,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话音未落,一声细微的轻响在耳畔轻启,像裂缝的扩张。我们对视,惊恐中,汽车滑入一片水光弥漫。
整个世界都是水,像碎片般,阳光聚成一束束,穿过流动清澈的水面,洒在他年轻的面孔上。我看到,他解开我的安全扣,奋不顾身地揽住我,拍动我麻木的脸颊。
我想我此刻肯定很美,秀发漂浮,衣衫半透,就连吐出的气泡,也五彩斑斓、绚烂夺目。
他俯身,用力吻住我,我吸进一大口气,缓过神来。我从未见过,这么温柔急切的眉眼。
鬼使神差,我吻了回去。却在触到他的那刻,烟消云散。
冰冷的河水冲刷我,将我堕入翻滚火海中。我湿透了身子,拖着颓钝的步伐,我在火光里奔跑,怎么也出不来。
身侧一片火舌吞来,席卷哀鸣悲嚎将我淹没。我无助,害怕,焦虑,哭泣。我被烧作一羽灰烬,飘然落到张开的掌心里,然后被捏碎。
猛然,我醒来。
狭窄的床,带着檀香的棉被,和灰色的床帐。我剧烈地喘气,带起一阵咳嗽,越来越烈,仿佛要将肺都咳出去。我忙拉开帐子,却失了平衡,滚下床去。
地面冰冷潮湿,凉意入骨。
吱呀,门忽然被推开,一名少女抬着一盆滚水正进来。瞧见我,她脸色一慌,忙放下木盆,跑过来扶起我。
“小姐,小姐可摔着了”
我摇头,又是一阵咳嗽。她忙拿来棉巾,打湿了捂住我的口鼻。暖湿的空气吸入鼻腔,我才觉肺中舒服许多。缓了好几口气,才渐渐止住。
“小姐,慢点”,她将我扶上床,又跑到门外,“巧秀,快进来,小姐醒了。”
叫巧秀的女孩探头进来,模样似乎才十三四岁,看见我,她脸上露出几丝喜悦。拿起毛巾,便沾了滚水,替我擦拭身子。
我还沉在梦魇里,心有余悸:“这是哪里,你们又是哪位”
少女对视一眼,有些担忧:“小姐莫不是昨日撞着了头,连我们也不认得了此处是平宁庵,小姐忘了,夫人让我们在此暂避。”
“平宁庵,你是说,我在庙里怎么可能,我掉进了河里,现在应该在医院才对。”
巧秀脸色苍白,眼中滑下一串泪珠,嘤嘤哭起来:“小姐再心伤,也不该跳河自尽,若不是船家将小姐救起,现在怕是尸首也难寻了”
“呸呸呸,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白了小姐养你这么多年”碧珠捂住她的嘴,又向我磕头:“巧秀不懂说话,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我瞧着她俩,十分奇怪。又想起昨夜那场大火,心里一惊。这么真实,难道不是做梦,那我
“你能递一下镜子给我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屏气凝神。
巧秀连忙取出一枚精巧的铜镜,交到我手中。我捏着这方镜子,只觉得它沉甸甸的,压的我有些难受。
那一刻,我看见,铜镜中倒影的,分明是一张少女的脸。
我深吸一口气,闭眼祈祷:“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睁眼。高高的眉骨,水波般的眼眸,苍白的唇,尖细瘦小的脸颊,什么都没变。我把镜子还给巧秀,然后躺下,卷起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小姐莫不是不舒服”
我翻个身,喘着粗气:“我要一个人静静,都出去,出去”
似乎从未见过我这般生气,她们匆忙退出去,合上门。屋子里静悄悄地,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拉风窗般的呼吸声。
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反反复复地想一些似旧似新又毫无逻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