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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日暮迟了许多,晚霞映在天边赤绯如少女羞赧,给整座锦阳离宫平添几抹金黄富丽。

分别前,云予让我今晚去住所找他喝酒聊天,好好吐槽异界见闻。正好今晚梳华与白晞都要殿下听封,无人同我月下作乐,我当然是欣然同意了。

我未中进士,只要在宫中留宿一晚,明日便可回中十六巷见落星。分别两周,我甚是担心小丫头又在我不在时偷偷跑出去玩,刘娘和马娘肯定头都大了吧。

想到落星娇俏的小脸,我已不知不觉中浮起一丝微笑,心中一阵温暖。想着想着,已入凉夜。

我便阖门下钥,提着那日还剩了一坛的桃花酿,掌灯往离宫去。

许是今夜禁卫都被调到殿前,二巷守卫稀松,偌大的离宫更是清冷,一片寂静无声。我想找北汜也未找到,只能按记忆摸索前行。

掌下暗烛幽幽,在惨白的月光下如魅如魑,照亮一方狭小的路程。转了几圈无果,只觉得人迹越发稀少,阴森森的风吹的我汗毛直立,我抖了抖身子,便瞧见不远处有灯火闪烁。

我忙跟过去,一小队巡逻的宫娥瞧见我吓了一跳,齐齐后退,脸色惊恐地质问我:“离宫禁地不得擅闯,你是何人”

我忙躬身表歉意:“在下奉云舍人之命,这是令牌。”说罢,我掏出云予给我的那方玉今,继续道:“云大人让我往清凉居,在下迷了路,可否请女官指路一二”

为首的宫娥接了令牌摩挲一番,眉头微微舒缓,又猛地一皱,呵斥道:“往清凉居你怎的走到太液池来了,若再往前惊扰了长公主殿下凤体,你该当何罪”

她气急败坏,我不由得暗骂自己,清凉居和太液池一个在北一个处东,还好碰到了这宫娥,不然自己误闯了皇居的太液殿,那就是十个脑袋也保不住了。

我忙道谢:“在下愚昧,这就立刻离开,多谢诸位女官。”

那小宫娥便还了我玉令,指了指清凉居的方向,面露不悦道:“快走吧。”

我点了点头,提着酒壶和灯笼忙跑了。待那队宫娥消失视野,才呼出一口长气忽然,怀中“噗嗤”一声轻响,周身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我目瞪口呆,低头看怀里漆黑的灯笼,痛苦地捂住脸:“何画扇,你他妈猪脑子啊”

我,就这么愚蠢地把灯给吹灭了。

我一脸黑线,看了看周围花草树木。何清清本就有些夜盲,在这风高的夜里更是看什么都一样。原地兜兜转转半天,我抱着酒坛子,准备再找找有没有宫娥路过,能给我继续指个路。

天不遂人愿,走了尽百米,也未见一人。

忽然,十里外如墨的天际猛然绽放一朵赤绯烟花,在万丈夜空下妖冶摇曳,一瞬落寞。我立在原地,回身看那高耸的建筑是藏书阁。

轰又是一枚巨大的烟花,冲入云霄,在寂静凉夜里如同惊雷,这次更近些,是二巷。

接着,第三枚,第四枚紧随其后,在广阔的星空连成一脉,像指路的引子,几吸间便照亮了整片天空,明如白昼。

陡然,不远处的殿宇灯烛骤亮,整个宫殿在漆黑的夜里如同火光所焚,灼亮如日。我忙抬手挡住不适应的强光,眯了眯眼再看去,火光已烧红半边天色。

太液殿,走水了。

“离越,”我抛下酒坛,撒腿就朝太液殿跑去,“完了完了,怎么突然走水了。离越啊离越,我连人情都还欠着你呢,你可别出事啊”

火势越来越大,灼烫的热浪扑面而来,火光掩映里宫娥身姿巍巍,不断从阁楼滚落。小黄门焦急地趟来井水,却都只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一时哀声四起,众人焦急地满头大汗,我抓住一个背着水桶的小黄门便问道:“太子呢”

那小黄门的脸庞被烧焦一半,半睁着眼推开我:“长、长公主殿下”

我眼孔一缩,猛的望向殿中,那里近百宫娥号哭,大火弥漫中一抹身影婀娜,被灼烫的火焰扭曲成尘烟

什么时候,我记得,也是这样的大火,吞没了一个人,化成灰尘,飘散在空中变成漆黑的烟,然后,然后

心口陡然骤缩,我疼的摊坐在地,汗落如豆,滚珠而下。猛烈的烟尘窜去鼻腔,我又止不住咳起来,声声催急,似要把肺也一并咳出。

我捂紧嘴,踉跄着逃出这里。

咳,咳真的好难受,我剧烈地呼吸,却舔到喉中溢出的腥甜,胡乱跑着,直到跑不动了靠在墙角。

不知跑了有多远,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和夜空里一点皎白。听着四周脚步声渐渐低落,我抚平心口,扶着白墙慢慢站起来。

忽然,耳旁有风声呼啸而过,青瓦的屋檐应声破裂,接着是身体砰然落地的声音。

“哼,”暗夜里有人冷笑,出鞘的剑在空中划起一道尖锐的冽响,声音冷漠又淡然:“你还想跑”

我大惊,死死憋住气藏在墙角的阴影里,不敢挪动分毫。待眼睛适应了黑暗的光后,才看见偏僻的庭院中,一人执剑而立,泛着寒光的剑直逼脚下那具痛苦呻吟的身体。

“路篱”那人挣扎几分,骂道,“长公主允诺事后就放我出城,如今你出尔反尔,就不怕公主向你问罪”

“问罪”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哈哈大笑几声,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所做的,就是公主的命令,何来问罪之说你贪图钱财,还真以为做成了买卖便能永逸,那我告诉你”

他忽然低了声音,笑的阴狠又残忍:“富与贵,都是命换来的。”

“噗嗤”一声轻响,痛苦的呻吟戛然而止。我几乎就要喊出声来,无限恐惧涌上我的心头,我颤抖着身体,忍住因战栗带来的嗫嚅。

他踢开地上那具还在喷涌着血液的尸体,熟练地掏出白布,开始擦拭那柄血色弥漫的剑。

一下又一下,专注地像个魔鬼。

我蜷缩在角落里,在月光的阴影里颤抖。回忆重现,我将火把抛入关着碧珠哥哥的茅屋,看着它一点点烧成灰烬。我错了吗,我杀了我认为的恶人,是错的吗

我想哭却又不能哭,害怕得连步子也难以挪动分毫。

他擦完剑,反手回鞘,从腰间摸出一只圆筒,指向夜空。

砰一朵烟花冲天而起,轰然绽放。一如我见过的烟花般,尾引长弧。这是宫中禁卫联络的信号,这个叫路篱的人,是朝华的侍卫。

他直愣愣地看着烟火落没,才缓缓垂下头,仔细地摸了摸尸体后,纵身跃上屋檐,消失在夜色里。

我终于忍不住,猛的咳了出来。我顾不上看温热的掌心,忙绕过那具淌血的尸体,跑出庭院。

腥热的气息尤在我身旁飘荡,像鬼魂般笼罩我,我脑海中不断浮现剑刃划过黑衣人的模样,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三尺。

“呕”我猛的停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边咳一边干呕。

忽然,我闻到轻如羽翼的脚步声,隐匿在风声里悄然逼近。

我猛的抬头,月色惨白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正冷冷地凝视我。

他的手中有寒光略过,血色暗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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