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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我早早便起了,收好床铺下楼喊小二预备些茶点。端着早点进房间时,巧秀在替我叠衣服,娇小的脸颊还有些肿红。

我瞥眼碧珠,故意问道:“巧秀你脸怎的有些红,莫不是烧热”

巧秀忙摇头:“昨夜喝多了水,肿了罢。”

“哦,”我放下茶点,笑道:“酥炸油条,永兴坊的豆浆,快过来先吃了早饭。”

两人停下手里的活,都坐过来。巧秀有些拘谨,似是在想什么,不时拿眼瞥碧珠,碧珠却是看也不看她。

我轻咳一声,取出她们俩的卖身契:“你们都是姑娘,不可能在我这耗一辈子。如今何府遭劫,你们若想回家乡,便从我这拿了盘缠走,从今往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

两人抬头,皆有些惊讶。

我继续道:“但是,若谁走后想告发我,我便把这张卖身契送往衙门。你们应该比我清楚,抄家的侍婢虽不被斩首,却要被流放,惨者充作官妓,生不如死。我身份若被人知晓,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碧珠脸色一白,停下筷子,露出勉强的笑:“小姐怎的突然说起此事了”

我将卖身契贴身收好,拈了个肉包子:“女大不中留,你们不该跟着我。”

她脸色缓和几分,我又拈了个包子:“考虑一下吧。”

巧秀略有些犹豫,凝声问我:“小姐已经决定要去寻唐大人么”

我摇头:“我不想寄人篱下,但是又没有安身之处。我想先去烟州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去找舅舅。”

“巧秀随小姐。”

“你不想回家乡么”

“巧秀八岁便因饥荒被卖入府中,父母早就迹不可寻。夫人养巧秀六年,巧秀不敢负了恩情。若小姐不要巧秀,只将巧秀再卖去青楼妓院便是,巧秀必不会纠缠。”

我叹了口气,看向碧珠:“你呢”

她想了很久,摇了摇头:“碧珠愿意跟随小姐。”

我有些惊讶,追问道:“我给盘缠,够你衣锦还乡了。你不早就等着这日,守得云开见月明么”

她扯起一丝笑:“实不相瞒,碧珠家在烟州象郡。小姐若不嫌弃,到达象郡之前,碧珠都愿服侍小姐。”

“哦,”我偷偷翻个白眼,原来你只是顺路啊,我还以为我昨天听错了呢。

平宁是耀州与烟州交界小城,隶属南郡。烟州繁华,归结于烟都皇城。华江贯穿整个中原,为烟都为中心的城市带来无尽财富。但也带来无尽的天灾,平宁邻城泽城,便常年发洪涝。每每城中半数百姓流离失所,难民不断。

我们从平宁路过泽城时,正好遇上一场暴雨。

听闻华江堤坝破防,河水倒灌,把千亩田地全淹了。水都漫进了城里,如今来往只能靠船只,百姓哀叹,不知多少人又成了难民。我心中很是不解,这样一个世纪遗留性的问题肯定有解决的方法,怎么会致使这么多人流离失所。不知是政府腐败,还是资金不够。

我们乘着船,从东城门往西城门去时,直接被堵在了街道上。

船家划上前瞧了半晌,回头带着歉意道:“前边搭起了收容站,过不去,几位姑娘还请就此下船吧。”

我看了看裤腰深的水,吞了口唾沫:“还劳烦船家将我们送到水浅些的地方,这处实在不好走。”

老爷子很仗义,收了我们的钱便尽心尽力让我们在一个山丘上下了船。我们沿着山丘脊走,越走水越深,我怕的不行,退了回来:“我走不了,你们去前面找找有没有船家罢。”

碧珠和巧秀却是不怕水的,这河水本又不脏,她们便背上包袱,扎紧裤腿往前走去。

我待了会觉得甚是无聊,便左右逛逛,走到了收容所。本以为收容所都是帐篷,可这城里都是水,何处去寻帐篷住。官兵们搭了高架子,将木板摆上,就成了睡觉的卧榻。

我汲拉着满鞋的水,走到一面写了“难民领粥”的木牌前,朝拿着锅勺的大爷笑道:“这可以领粥吗”

大爷抬眼瞧瞧我,又垂下眼皮:“难民领粥。”

我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难民啊。”

我自认为已经穿的足够清苦,连头发也许久没洗,粘糊糊的。

可大爷不动声色:“那才是难民。”

顺着他的手指,我看到好几个衣衫破烂的男人躺在木板上,手脚都被水泡的发白,有些地方烂了皮露出血白的肉来,流着脓水。

我吞了口唾沫,无语凝噎。想到什么,我又问道:“不知这里可有办路引的处所,我来泽城时将路引掉进了水中,已用不得了。”

路引是过城关时的人身证明,相当于身份证。一般由地方县衙盖印书写,可我一个逃犯,哪里有这种东西。从平宁入泽城时都是靠钱多打点,可不能日后都这般,钱再多迟早有一天花完,不如弄个真真切切的东西,造福我们仨。

大爷终于扯眼看我,撇嘴道:“外乡人出巷子右拐,外乡人的路引可不好拿,只能是临时的。”

我千谢万谢,到临时办务处,才发现只是一张木桌搭了个草棚。几名衙役坐在下面,脱了鞋,脚浸在水中。看来平日难民颇多,无论是异乡还是本地,都只给打了期限半年的临时路引。我偷偷塞了几块金元,官员便半推半就替我再办了两张。

待我再回山丘上,巧秀急的跺脚:“姑娘走前千万记得与我们说一声,真是好找”

我把路引塞进她们手中,笑嘻嘻道:“快看看这是什么”

巧秀攥住那张盖了官章的纸,她虽不认字,却认得这东西,碧珠忙塞进包袱里:“有了路引,日后住客栈便不用再花这样多的金银。”

出了西城门,再往北二十里便是象郡。只是大路被封,船家建议走水路,从泽城码头坐大船,不出半日便能至湘江。

我们赶去码头时,未想遍地都是难民。巧秀护着我,我护着包袱,从人群里挤过去,可刚买了船票,就听见前边有人喊着“船开了,等下一班吧。”

我恨不得腹诽,这里人这样多,搭上船得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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