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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封赏,是次日到的。琳琅的珠玉铺了整整三个檀木盒,锦衣玉食数不胜数。宣旨的公公眉开眼笑,捏着嗓子笑道“何氏,接旨吧”

我早就看得眼珠子都直了,满心欢喜送走公公。离越病情好转,除了食欲不振需要调养,基本无碍。皇帝大喜,赐下珍宝。除此之外,还有一面锦旗御赐的望子。

一日之内,烟都容若阁名声大噪,连日头都压不住慕名前来的客人。

烟都城能让天子提笔的店,只有德裕阁一家。德裕阁能名满天下,那面先帝赐的匾额是功臣。如今有了第二家,自然仰慕者甚多,日夜宾客络绎不绝。

铺里有吉祥和墨烟我倒不操心,拎着二郎腿,坐在院子里画次年的图纸。才落了几笔,风花疾步跑来道“大公子,门外有个自称什么率卫的人求见。”

我一愣,东宫率卫还能有谁。唐惊鸣,他来干什么我脑子一转,打了个冷战。莫不是替唐采言出气来了。

“大公子,此人见不见”

我犹豫了一下。见吧,若真打我,两天被打三次,我是真的不要面子了。不见吧,堂堂四品率卫,屈尊登门拜访,我不能不给面子。

我讪笑“不用请进来了,我去就行。”就算被打,也不能让风花看见,我还要点尊严。

风花“哦”了声,替我拢上披风。我心惴惴,挤着步子挪过去,见唐惊鸣一袭白衣胜雪,迎风而立。转身一回眸,鬓角碎发飞扬,煞是好看。他身后绯红似火,两点马蹄阵阵,仰天嘶鸣。

我一喜“小羞”

小羞刨了刨蹄子,哼哧一声,奔过来。我哈哈大笑,捧住它的脑袋一阵揉搓“哎呀我怎么把你给忘在东宫了。”

我想这回有小羞在,就是再来十个唐惊鸣我也不怕。大不了上马跑呗于是心里来了底气,又记起昨天他作壁上观的模样,我就敛了眼,装作没看见他,自顾自揉小羞的头。

唐惊鸣扯了扯嘴角,凑过来“你这马脾气烈,一碰就冲,害得我把它从东宫一路牵回来,走了整整两个时辰。”

我装作受惊的样子,忙拱手“哟,原来是唐率卫,下官眼拙,眼拙。”

唐惊鸣嘴更歪了。

“不知率卫前来,有何要事”

唐惊鸣环臂道“奉三郎之命,来定你的罪。”

“定罪”我细细琢磨一番,想必离越已经知道了云予重伤之事,这是要追究我欺君。我心里一沉,听他继续说道。

“三郎说你口齿含糊,连舌头都捋不直。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清,让我给你治治。”

我失笑“那率卫想如何治”

唐惊鸣乌黑的眸子闪动,笑眯眯地上前,抓起我的手就走“你这毛病,寻常法子可治不了。得用酒洗洗,走嘞,老山,本少请客,喝酒去”

“哎”我浑身打了个恶心,开口老山喊的倒顺口,一来二去套了个近乎。

唐惊鸣顺手勾上我左肩,口中念念有词“大殿之诺,君子一言九鼎。你救了三郎,从今往后,就是我唐惊鸣的兄弟。富贵荣华,哥俩一块享受”

我心想昨夜喝了酒头还昏昏沉沉,连夜发了旧疾,落星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喝酒,我要是一身酒气回来,她不得掀了屋子。

我站住不肯走“殿下元气大伤还在静养,云中舍生死未卜,你我怎能顾及一时行乐”

唐惊鸣哈哈大笑,振臂一捞,将我折腰抱起扔到马上“别磨叽,让你喝个酒又不是逼良为娼。”

斑驳日光倾泻而下,扬起他细碎的发梢,乌黑发亮的眸子里笑意渐浓,几丝狡黠与揶揄一闪而过。我吸了口气,鼻腔里都是淡淡桂花甜香。身后一沉,有人翻身上马,一双结实有力的双臂环过我腰间,带着草木的清香。

他嘴角擦过我的鬓发,湿热温暖的气息拂过耳垂,酥麻轻痒,让我惊了一惊,耳根后不由有些烧。唐惊鸣却毫不在意,弯着眼睫,像春风般灿烂。

“走嘞”唐惊鸣一夹马肚,小羞哼哧一声不理他。我无奈地笑笑,拍了拍小羞“小羞,乖。”

小羞瞪着大眼回眸看了看背上,眼里竟略过一丝欢愉。双蹄蹬地,飞跃而起。似九月流光,踏火疾驰。奔进万千闹市,一瞬百步。

唐惊鸣一手拽着缰绳,吹了个口哨“好马。”一手游离到我腰上,咦了一声。

“老山,太瘦了,跟条子似的”

我脸一黑,双肘微屈,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小羞灵性的很,也哼哧哼哧附和,像在嘲笑唐惊鸣。唐惊鸣反倒不计较,嘿嘿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身子一侧,策马往上十六街去。我瞧着远处红灯绿柳歌舞结彩,像极了风月场所。耳边传来唐惊鸣低沉的笑声。

他拔高一个调,唱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小曲“那里美人如云哟赛过眉间雪哟两蹙额黄一抹,折腰以微步咯”

我脸更黑了“率卫说的好地方,难道是青楼楚馆”

“我堂堂唐家堡四少,可不去烟花柳巷蹭他凡夫的俗气。你做了我拜把兄弟,我带你去个高雅之处,陶冶陶冶情操。”

我低头偷笑,唐惊鸣一个半粗不粗之人,也能说出这种话,可不是离越教的。正想着,驰过人道,拐入一人稀巷道。血马嘶鸣,停在一座阆苑前。

我跳下马,缓缓念出假山上的字。

“清河小苑。”

唐惊鸣拉着马,扬手拍了三掌,一长两短。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不过片刻,阆苑紧闭的桃门应声而开。

吱呀一声,走出来个清秀稚嫩的童子。

“客来了,让你家主子烧酒去。”唐惊鸣熟练地吆喝他,像是熟客。

童子拱手“唐公子,何公子,请进。”

说罢童子敛眉上前牵走小羞,我挑了挑眉,唐惊鸣应是第一次带我过来,这个童子怎么就知道我姓何,而不是唐惊鸣带来的小厮。

清河小苑内布置清雅,假山曲水,似在这闹市里另辟了一方天地,与周侧烟花之地格格不入。外门看似偏窄,里面却别有洞天。长亭宛转,满挂铃铛,微风轻徐,白瓷做的风铃便叮当作响,奏出一首清脆悦耳的曲音。以竹为幕,卷草为席,这清河小苑的主人,也是个风雅别致之人。

风簌簌而过,忽然隐隐传来一声断弦之音,在这清幽的庭院里显得有些突兀。

屏风后一人慵懒轻笑“哎呀,鸠鹊,又断了。”

童子敛眉“先生,现在不是产冰丝的季节,先生换首曲子弹罢,燕唾丝可承不住先生指法。”

“你这娃娃,”那人懒懒笑道,“去取酒吧。”

鸠鹊垂头退下,话多的唐惊鸣却安静下来,敲了敲竹节屏风,道“月道士,来讨杯酒喝。”

我挑眉,难道是清河那个月氏。里头安静一会,有步声轻动,一只白的透明的手扶上屏风,骨节分明、十指修长。不由让人呼吸一滞,忍不住去看这双手的主人,是何等姿色。

“来迟了。”那人轻笑。

手腕微翻,半截散花水雾烟衫落下,一袭紫衣如云。三千乌发挽成风髻,一缕柔光映照之下,容色竟晶莹如玉。腮边两缕发丝轻柔,尽添淡泊远世之气。更趁得颈上肌肤若雪,似花照水,清气动人。

我一下怔住,移不开眼。他斜睨我,眉眼几点疏懒,额间一轮美人尖微弯,也同唇边那抹笑般清透无骨,却入艳三分。

他缓缓开口,嗓音轻柔“你要的酒,没了。”

我嘴有些干,忙拱手“在下何画山。”

他笑道“月灵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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