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安合隋立马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人看,声音不自觉间提高了度,“你说什么”
“我我”那小兵被安合隋的模样神情吓得不轻,“秋秋少将军前面已经率亲卫冲进去了据说据说”
“据说什么”安合隋怒目圆睁。
“据说此番放火的是东凉卫可将军”那小兵不敢看着安合隋,低头退到一边去了。
“安将军”安合隋的亲卫瑾瑜慌张道,“秋少将军在里面啊这粮草没了可以再续,今年还算是丰年,可是秋将军”
“我又何尝不知道”安合隋的眼眶都红红的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不敢再说什么了,“我我”
着急地原地转了好几圈后,安合隋趁瑾瑜和身边的小兵不注意,找了个火不旺的缝儿就往里钻。
只可惜,火海层层,进的了第一层,却迈不过第二轮的火焰。
浓烟滚滚,烧红了半座山。
被黑烟和热波轰出来的安合隋满脸通红,却是毫无办法。只能急得跳脚。
“快快快,你们再去救火”安合隋喝道,“务必把秋将军给我救出来”
“是是是”一群小兵又呼啦啦地提着水桶去打水、浇水。
好容易最外面的火渐渐熄了些,安合隋又想往里冲,却被身边的亲卫们扯住了。
“安将军三思啊”一亲卫死死拽着安合隋的衣角,“秋少将军现在状况不知,将军您若是也跟着进去了,我们怎么办啊北秦怎么办”
“现在知道害怕了那刚才秋夕深这犊子要冲进去,你们怎么不拦住啊”安合隋怒吼道。
“这”那亲卫一时语塞,实在不知作何回答,但手却是一点都不松懈。
十几个人拉扯着北秦第一名将,这场面怪搞笑的。
虽然安合隋那份想冲进去的心是真挚的,也是万分急切的,但是理智告诉他,他真的不能去。
安静下来之后,安合隋陷入了沉思。
火势依旧。没人能够冲进核心。
“那让我去看看吧”瑾瑜单膝跪地,朝安合隋拱手施礼道,“属下知道将军心系秋少将军,属下愿意代替安将军您,进去找秋将军。”
“不不许去”安合隋双眼愈发如鲜血般殷红,说话时也是如鲠在喉,语气不重,但是给人一种很强大的力量。
“你现在去就是送死。这火,”安合隋抬手指了指势头渐弱但威力依旧强的熊熊烈火,无力又无助道,“太烈了,谁都进不去”
“那秋少将军他怎么办”
“你当真以为我不想救他吗可是没办法”安合隋垂下了眼帘,“粮仓的西坡,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是有一段陡壁岩石。如果秋少将军往那边,就不会有事了。”
他阖上双眼,抬头朝着被火光映染的夜幕。
“夕深,你一定要挺住,她还一个人留在京都啊,你再如何,也都放心不下她的吧”
安合隋心里念着,他的目光伸向火焰深处,想努力透过这片红色的海洋,看到那个英气逼人的少年。
可惜,什么都看不见,能看见的只有赤焰。
重重焰火的另一边,金属器械的撞击声响彻天际,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子炸裂声。
黑色人影沉沉倒下,四周火势未减半分。
中央未被烧起来的泥地上,只剩了两个人的身影。
这俩人已经战了不知多少个回合,直到双方皆伤,残局落败。
“怎么,上回输在了我的手下,卫可将军可是不服,还想要再来一场”秋夕深伸手抹去了嘴角的那一丝殷红,右手持剑杵地,拼尽最后的气力,缓缓站了起来。
血,沿着他的手臂向下,滴滴答答地击打在泥面。
而他正前方的卫可,已经趴在了地上,没有什么反应,满脸血污,只是右手手指在微微颤抖。
秋夕深知道,今夜,无论是谁,都逃不过这一劫。可他高傲的骨子里,依然透露出秋氏独有的傲气。纵然大限将至,也要与敌手分个胜负。
“没想到上回卫大将军战败之后,居然今日敢独身前来,可是又想来争个输赢怕是卫大将军没有料到,虽然这从我方身后偷袭的确令我军心涣散粮草尽失,可你东凉不仅输掉了光彩,还让你丧命于此,也不知是赚是赔。”秋夕深说完这番话,勉强撑起身子,抬手晃了晃手中的长剑。原先如雪的剑身,在烈焰的印染下反射了红色的火光,混合着从剑头流下来的血水,在凄冷的夜风中,更显出一方幽残。
“本想之后引项影生出来作战,和他比试比试。我还真想看看,能够在与我北秦三军打仗中斩帅夺印、直取我父亲头颅的贵国骁将,究竟是何模样那年的那一场战役,我父亲到底输得值不值得”秋夕深说到父亲,语气里皆是一股子的凛冽,是毫不罢休的气概。可傲然之风也不过转眼便逝,不知道是卫可看错了还是真的如此,从来未流露出失望的秋夕深,面上竟飘过一层暗暗地忧伤。
恍惚中,卫可便听得一句“看来是看不到了”,就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朦胧间,眼前浮现的,是三州边境之地皆失的场景。
百姓流离失所,三州血流成河,哭喊声、马蹄声混乱不堪。街边角落里,零散着许多断足断手,或是其他不知是哪个身体的哪个部分
卫可微微睁大了眼睛,努力抬头,看到了那个站立着的人。
那人在狞笑,在蔑视地看着他,在不屑地嘲弄。耳边一缕青丝散落在面前,嘴角勾起的弧度也在诉说着轻视。
卫可没有力气去反驳。直到隐约间听到了“东凉就知道使下贱手段,项影生杀了我爹,这个仇定要报”时,眼前仿佛又闪过了北秦血洗三州的场景。
一股怒火不知从何处来,在他心里燃烧着,支撑着他。
多少年后回想起冒死进北秦军营火烧粮仓的那个夜晚,卫可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能想起来的也只是零碎的小片段,可记忆里最清楚不过的,便是听完秋夕深嘲讽过后弹起身体搏杀的那一刹。
怕是秋夕深也没有料到,卫可居然还有反抗的余力。只是想仗着对方奄奄一息来辱骂,谁料人家并非待宰的羔羊。
熊熊燃烧的火烧了一天一夜,烧遍了北秦军营的整座后山,烧光了北秦所有的粮。
而这一整天,两边的军营都未曾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