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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北境,形势依然是严峻的。

虽然那日项影生将北秦军击退了,但是北秦依然还有十万的主力军。而东凉,显然没有这个实力。

没了智囊的安合隋,就算是有兵力上的足够的优势,他却也实实在在地没有办法。

他本就不是擅长用兵的将领,说到底,他只是被放在拓颜身边的一副铠甲,让他带兵打仗,还真的是要了他的命。

而安临,深知自己用剩下的五万大军也极难打赢对方,何况己方也损失惨重。

所以两军就这样僵持着。偶尔会有些小摩擦。

在这段时间里,安临还把北境各处的防线皆巩固了一遍,确定了北秦没有能力再从别的地方进攻,便稍稍放下心了。

秦亭的到来,无疑是给两军的对峙添了一把火。

因为其他各处的兵也不能调动,所以秦亭也只能问林机“借”了一千禁卫军,快马加鞭地赶赴北境前线。

旧友重逢,本是欣喜的,但与上一回见面的情形截然不同。两人面上因此没有一丝喜悦之情。

几月不见,安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的他,还是那个时而跳脱时而淘气的孩子,如今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见到故交也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算是打了个招呼,若是在以前,他早就扑上来了。

而且也就这样短的日子,他的外貌也变了很多。他蓄起了胡子,把头发全拢了上去原先他喜欢在耳边挂一绺下来。这样看起来,他成熟多了。

看他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秦亭心里一点都不好受。想来他在北境一个人苦苦撑着这局面,也是万分的艰难。

秦亭一到北境军中,也没顾得上自己,不管这一路颠簸的风霜雨雪,直接就和安临钻到主帐里商讨了整整一夜。

“这这不行不行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安临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我不去那谁去”秦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你去么”

安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算了,先不说这事了。”秦亭挥挥手,走到窗边,看着外头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刚到军营就和你讨论军情,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北境的夜,据说格外好看,不如我们出去,绕着营帐走走”

“也好,”安临点点头,起身伸了个懒腰,“许久不在京城,也想听你说说一些事儿。”

两人一齐走到了帐外。

黑漆漆的夜空,点缀着些许的繁星,薄薄的一层云时而聚拢,时而散去,轻轻地漂浮在空中。没有月。

“亦憬公主还好吗”安临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波动,尽可能地用淡淡的语气问道。

秦亭没有回答他,只是抬头又看了看天,仿佛努力从深邃的夜空中找寻一丝慰藉。

“也对,她爱将军爱得那么深,又怎么会轻易放下。”安临自嘲了一声,“是我多问了,这就是句废话。”

“也不全是废话。”秦亭接话道,“你也绝对不会想到,她丧到什么程度。”

“想不开吗”安临眸中一片黯然,“但是她不能就这样离开,毕竟陛下身边已经没有亲人了。”

“是啊,温皇后和诚皇后就是这样劝她的,但是究竟能不能听进去,这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唉。”安临轻轻叹了口气,“项将军走后,北境局势都说不好了。时而有利,时而又严峻,但总归是不利于我们。多亏你来了,否则,只怕是我要守不住了。”

“依你的才智,再加上这一年在项将军身边的历练,怎会有守不住的”秦亭打趣道,“我此番前来,也只是为了助你早日回京罢了。”

“回京”安临苦笑着摇摇头,“怕是难以回去了。”

“你你莫非打算留在北境”

“不然呢”安临面上又似笑非笑,“我本就无处可去了,若能够替将军驻守这一方大地,又有何不好呢”

秦亭明白他对项氏的情谊,心中虽有不舍,但也不再劝说什么。当下,两相无言。

“陛下呢京里其他的都好吗”安临又问道,“我听说,追封将军为元帅了是吗”

“是啊。你日后可不能再将军、将军这样的称呼了。”

“这都不重要了,他已经不会回来了,这些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安临喃喃道。

既是好友,又怎会看不出彼此的心意项影生离世的这段时间,安临又要独自一人撑起北境,又要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就怕把这种伤感的情绪带给下属,使得军心不稳。

秦亭把手放到他的肩上,用劲按了按。

“现在我来陪你了,所有的坎,我们一起过;所有的担子,我们一起扛。你若是有难过的时候,尽管在我面前表露,我们一起。”

“谢谢。”安临挤出一个笑脸,眸中却忍不住闪出了泪光。

“我俩之间,不言谢。言谢就见外了。”秦亭揽过他的肩,展开他最明亮最温暖的笑容。

安临知他好意,感激之余,自然回想起那些年在一起的岁月。

两人的相识都是那么奇妙。作为歧山弟子的秦亭在一次下山的时候,偶然撞到了带着师妹出来玩的安临。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安临的目光伸向了幽幽远方,仿佛时光回到了那些年少无知的岁月。

“记得。”秦亭的双目放出光芒,“是我毛手毛脚的,在街上撞了你的小师妹,把她手中的糖葫芦给撞掉了,她当场就哭了哦”

秦亭很识趣地闭上了嘴。毕竟洵傅小师妹,也是安临心中不忍再提及的伤痛。

安临却是不在意的样子。他接话道“然后我们俩就打了起来,打得不可开交的,最后是歧山长老和我师父两个人闻声赶来的,把我俩给好生训了一顿。那时候我才知道你是歧山弟子,而我师父,恰好也师出同门。说到底,我们还是一家人。”

“不打不相识嘛。”秦亭笑着道,“谁能想到,现在我们竟也成了这样好的哥们。”

“是啊,那时候怎会料到现在是这一片光景呢”安临看着远山淡影,在星光下若隐若现的草木,“十多年了,唉”

“但从认作兄弟的那一天起,咱俩情谊从未变过,现在想着,这么多年就算不怎么见面,心里头也是暖暖的呢”

安临欣慰地笑了笑“当时我在皇陵,你每年都会来看我,就算时间相隔甚长,虽然我也会抱怨你、害怕你会忘记我,但是当你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那种愉悦的心情,却是难以消退的,你来看我一次,我往往可以高兴上一个多月。”

“可惜我不能时常去看你,怪我愚笨,到了十六岁才出师”

“这话若是被那些科举屡试不中的文人或者是武试一直未能过的武者听到,还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经脉”安临笑话道。这几个月来,难得他这样放松。

“我的确没法和你比嘛你只是运道不好”

“但又有谁像你这样,刚出师就被派往北境,协助当时的佑安王、现在的皇帝陛下迎敌何况最后还力保我东凉不灭这建邺之战的功绩,可不是谁人能够相比的。”

“那还不是你的鼓励”秦亭朝他挑挑眉,“还不是因为你那一次相信我有了你这个项氏弟子的鼓励,我才能不怕的嘛。”

“不过说起来,我好像从来都没有不相信过你吧”安临反问道,一脸戏谑。

“所以,”秦亭神秘兮兮地凑近道,“对于我潜入北秦军营这一件事,你也是信得过我的,对吗”

安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和他弯弯绕绕那么多,聊些所谓的回忆,为的就是得到他的允许。

“如果我硬是不许呢”沉默片刻,安临道。

“如今北境军中安将军代理项元帅的职位,掌领统位。安将军若是不许,秦亭也毫无办法。”话语间,秦亭连对他的称呼都换了。

安临心中一片寒凉。他是知道他的。一旦下了这个决心,就算是九头牛都是拉不回来的。

“我去不行吗如果你要做这么危险的事,那也不能是你去。”

“安将军是在说笑吗”秦亭阴阳怪气道,“你去你这张脸北秦有哪个人是不认得的只能是我去,北秦军里没人见过我。唯一有的一次交集,也不过是在菱山。而那次,因为事过于仓促,安合隋压根没有看清我的脸。”

“可是可是我们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干嘛非要拿你的性命做赌注”

“别的办法”秦亭冷笑一声,反问道,“有什么办法比里应外合更好呢”

“但是你的里应外合是你一个人去北秦取安合隋的人头的你让我怎么能够放下心来万一万一”安临说不下去了,心里五味杂陈。

“我是歧山弟子,虽然出师晚,但也是出师了。怎样乔装自己、在何时直斩敌方主帅,我都有数,你不用担心。”

“但是你在敌军里,我们我们怎么狠得下心来进攻”

“不不不,你们大胆地攻便是了。我虽然没有安合隋那样好的武艺,但是保全自己的本事还是有的。”秦亭看了看他还是不太放心的眼神,拍拍他的肩,笑着道,“怎么信不过我们歧山千百年的门楣”

“我”安临终是说不过秦亭,无奈之下,只得朝他点头屈服,“好吧,你去。虽然这样风险更大,但是胜算也更大。”

秦亭这才展颜,调皮地朝好友眨了眨眼。

“那你可一定一定要给我平安回来啊,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安临“恶狠狠”地道。

“知道了。”秦亭见他应允,也知他的忧心,于是吐了吐舌头,淘气着。

“来,我们好久未曾比试了,近身搏一场,如何”安临提议道。

“好。”

于是,沉沉夜色中,拳划脚踢之声渐起,两人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打打闹闹的年纪。一时间,忘记忧恼。

就在秦亭潜入北秦的第二日,北秦军内部发生了一些变化。

虽然秦亭以炊事员的身份一直在后勤炊事班里混,但或多或少的,对北秦军中变化也有了感觉,再加上一群蛋子,时常拉帮结派的,秦亭只需稍微道听途说一下,大致情形便已经知晓了。

而个中原因,是通过一次偶然机遇知晓的。

那日给伍长送饭时,恰好经过安合隋的主营,见四处没人,秦亭便悄悄地藏起来,躲在帐外偷听。

帐子隔音效果出奇的好,秦亭只能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换了好几个位置,才听得清了些。

“你是说,瑾副将他背着我偷偷向大汗告我的状”

“是属下在瑾将军的衣物中找到了大汗的手书。趁瑾将军不在,我还看了一下。大致内容就是大汗对瑾将军揭的揭露行为表示赞赏,并且还让瑾将军继续暗中监视安将军您,将异动及时报告给大汗。”

“大汗”安合隋的声音颤抖着,“大汗终究是不信我啊但我真的没想到,瑾瑜居然背叛我我和他师出同门他居然”

“也许是大汗许诺了他什么吧,否则瑾将军也没这个胆子。”

“你现在去把瑾瑜给我叫来,我要当面询问他”这句话的怒气甚是深重。

“万万不可啊将军。”那人语气着急起来,“瑾将军现在有大汗撑腰,将军您又怎么敌得过他呢何况上一回和东凉项影生将军的那一场战役中,全军都知道您用了卑劣的手法呃我是说,我军这军心不稳,还需要一场胜战来稳住。”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我现在要怎么样做呢军中无声无息地分成两大帮派,这军心怎么会不涣散”

“但是至少,现在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的。”

“可谁知道,何时大汗就会一纸书信把我给废了,换他瑾瑜上”安合隋没好气道,“大汗虽然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什么都没讲,但他越是什么都不说,他对我的信任就越低。我现在怕是已经无用了吧。”

安合隋轻轻叹了一口气。

躲在帐外的秦亭,反倒是喜上眉梢。转念一想,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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