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冕这一次也很沉静。也许被云深那样一闹,也都渐渐发泄出来了。
每个人,都是被迫的。
时间过去很久。
两人都没有开口。
终于
“你知道的,我这些年受的伤有多重。当年的繁华和声望,也是过去了。”南宫冕轻轻道,语调里尽是哀伤,“我目睹东凉的飘零,我受着北秦的羞辱,我看着桢桢在我怀里变得没有温度,我就那样让一切化为乌有,我却毫无办法。少时最疼爱我的兄长要灭我的口,我我又有何奢求不过求一生平静安稳,可是,这也成了奢望,对吗”
“大行皇帝他也有苦衷。他只是被蒙蔽了。”
“我知道,权势可以改变一个人。但是当这样的事发生在了你的身上,你敢说,你可以坦然接受么”
“我”
“让我安然度过余生吧,好吗”南宫冕恳求道。
兰璜抬起头,看到了眼前那人饱含泪水的眸,又十分的不忍心。
“宫里有玖儿嫂嫂,朝堂上有张贤大人等一辈老臣,江湖还有宁潇隐,还有皇叔和各位叔伯,硕儿也很懂事很聪颖他们可以的,对不对”
“王爷,”兰璜沉着又恳切的声音响起,“您知道的,皇子还,这些年虽然大行皇帝坐镇朝局安定了这么个几年,但是政局尚未彻底稳固,若无一个有魄力能使人信服的人登基,那怕是况且边境向来不安宁,虽然有项将军在,可终究只有他一人北秦又时常骚扰年前,林阶大人奉命出征西属,结果不敌”
其实当兰璜说到北秦的时候,南宫冕的神情便有了些许的变化,也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拳头
这些细微之处都被兰璜捕捉到了。
“掖州兰氏处江湖之远,我这一支系在家父之时便已金盆洗手,再次出山不也是有个中缘由还请王爷细思。”
“我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南宫冕又回到之前那样黯淡无情的样子,仿佛狠下心来割断过去。啜一口清茶。
“王爷此番回京不必担心太多,一切事宜林皇后皆准备妥当,您的身份自然可以恢复,纠正错误本不是难事,王爷大可放心。只要您心意决定了,那就”
南宫冕挥了挥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京都繁华不适合我,”南宫冕面无表情,“有劳先生来一趟,先生还是请离开吧。”
“王爷”
“先生不必担心不好交差,”南宫冕起身道,“我会让你把信物带回去的,见到东西宁潇隐他就一定不会怪你。辛苦你的一番好意,但是无论你还要说什么,恕我无法聆听无法支持。”说罢,南宫冕抱了一抱拳。
“等等刚刚那位姑娘是”兰璜喊住了已经走到门边的南宫冕。
“那是救我命之人,怎么,兰先生要拿她开刀吗这可不是你们兰氏的作风”虽然南宫冕停下了脚步,但依然背对着兰璜。
“王爷怎会这样想我兰氏一族自不会是这样的只不过”兰璜顿了顿,“你可以放下所有,你可以责怪一切,但是,你应该忘不掉她”
南宫冕依然没有动。
可是很明显,他是怔住了的。
“您的骨子里流的依然是南宫氏的血,您的心里依然有着建邺,想来在我刚刚提到大行皇帝和皇后娘娘的时候,您的内心也有一些波澜了,对吗”兰璜狠下劲道,“北秦十郡未收,四境皆不安宁,王爷您受的屈辱还铭刻在您的身体里,国仇家恨皆未平,您怎么可以说忘了就算了,就什么都不管了”
兰璜的愤慨也一股子地吐露出来,继续道:“当年东凉十万人家流离失所,建邺城外血仇未雪耻,王爷您难道真的能够什么都放下吗您不想想北郡那些惨死在拓颜铁蹄下的冤魂了吗”
“够了。”南宫冕再次转过身来。让兰璜没有想到的是,他此刻的脸上,满是泪水。
兰璜顿了顿,柔声道:“皇子年幼,还不足以担此大任。若是王爷您实在想归隐,待他年长些再传位于他也好。就算王爷您实在不愿意碰这个皇位,只要您愿意回朝,若只是辅政也是可以的。王爷”
“兰先生说令尊金盆洗手于江湖,那敢问您是”南宫冕忽然收了泪水,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换了话题。
“呃家父乃兰氏长房之子兰归”
“你是兰璜”南宫冕睁大了眼睛问道。
“正是。”
“难怪难怪”南宫冕喃喃道,“何氏长房与兰氏联姻,怪不得宁潇隐会派你来,果然”
“约莫是吧。”
“那你可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的”南宫冕又发问道。
“王爷您怎会知道”
南宫冕嗤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宁潇隐会有什么样的新花样,原来他宽慰人还是这一套。”
兰璜听罢,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爷与宁公子情同手足,知此知彼,这样的情谊也真的是令人欣羡不已啊”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
但南宫冕很快就收了笑容,只是顺手接过那浅青色的布包,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打开了封口。
抽出里面的一张字条,南宫冕的眼眶便湿润了。
圭笔记下的稚嫩的字迹,书写出一女子处于深闺的感叹。
“这是前些年我去姑母家探访时,曾经伺候过王妃娘娘的老嬷嬷给我的。上头的字,估计是王妃出嫁前写的。”
“桢桢是你的表妹,对吧”
“是。”兰璜接话道,“表妹自进京后我便再无与之碰面,想来她久居王府,也甚是想家吧”
“何止是想家,我亏待她的不知有多少”南宫冕淡淡地说道,却令听的人感觉撕心裂肺。他继续道:“成婚不过一年我便去了北秦,留她一人在京。也不知道她是熬过了怎么样的漫漫岁月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何为何会住进南苑”
“南苑的墙,那么冰凉,那么彻骨,她居然抱着那一丝的希望就这样活了下来。她明明知道我很有可能一去不复返,她为什么不走她为什么要留下来她明明知道她留在京城里会很危险她知不知道我后来看到她那个样子,我我是有多心疼”南宫冕一拳打在墙上,神色无光,一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表妹她知道您的想法的”兰璜劝慰道。
“唉”南宫冕心中好似有千斤重般,无法呼吸。“给我一日时间,让我想想吧。”
“好。那我明日再来。”
“兰兄也不必来回跑,这深山里的,走一遭也着实不易。这样吧,明日午时,您在商雒路安客栈等,我若是按时来了,那我便和兰兄回京;若是我没来,那还烦请兰兄告知宁公子,日后都不必派人前来了。”细微间,南宫冕换了称呼。
“那我明日等候王爷的回应。”兰璜深深朝南宫冕作了一个揖礼,躬身退了出去。
走出去不过四五步,兰璜听见了屋里传来的幽幽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