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马蹄声在林间敲出了回音。潮湿的泥泞官道上时不时溅起泥水。

策马扬鞭，跟在兰璜的后面，南宫冕却想着早上刚刚告别的上官氏兄妹俩。放不下的终是放不下，心结依然没有解开。兰璜不管这些，也实在管不了，南宫冕把自己藏得太好，或许，也只有在江陵等待着的那人才能清楚，东凉佑安王的心思。

但南宫冕也非常清楚，一旦离开商雒，再回来，近无可能，尽管他也希望回来。可离别时的漠然已经在他们之间划了一道很深的沟壑，怕是再也跨不过去了。山岚雾霭间的允诺终究是一场meng境，说好的许下的承诺也仅仅只是作为言语本身罢了。

那他还有选择吗其实是有的，只是他不愿去做那个决定而已。

放下放下什么他什么都放不下。

还记得那年附在耳畔的言语，艰难中相依偎的贤淑女子；还有刚刚离别的俏皮女孩。她们都是过去时了。

“云深，”南宫冕记得他昨天这样道，“此去一别，怕是要过上好些岁月才能再见了。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还有上官兄，我们一起去建邺，好吗”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南宫冕凝视着她。

她却躲开了他的目光，却掩不住神色黯然：“南宫先生，我不过是繁花中的一朵，您也只是浩渺烟波中的一叶扁舟。彼此都是如此的微，能够相遇已是幸运。此后，我们的人生便不会再有交集，也不必相互干扰。我们的来往，就此了断吧。”

“云深”他目光涣散，水色涟涟。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扎根在这里，我生是这里的让人，死是这里的鬼。我是一个山野女子，先生您是金枝玉叶。我们的遇见本来就是一场孽缘。不过相识一年而已，就当彼此是对方生命里的插曲罢了，何必再有这过多的纠缠和牵扯呢”云深望向远处的山头，雾色苍茫。

“可是”南宫冕试图说着什么，终究只是张了张口，说不出来。

“您生来便与常人不同，守护东凉是您的职责，又何必要因为云深这一介女流之辈而改变注定好的东西按着您自己的心意便是。”

“你明明知道，我是真心的。”冲破喉咙的堵塞，声音终于发了出来。

“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是规律，是宿命，也是结局。”云深如是说。

南宫冕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莫名想到了那年江畔边仙气飘渺之人。逍遥半生的桓公子不正是这样吗努力数年，终究还是失去了重病的妻子。

“这是命数，谁都逃不出的。认命吧。”他记得云深这样讲。

可是，南宫冕这样倔强的人，又怎会真的俯首于天命之下他还是在想着，尽管自己也知道，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就算是回到了上官家，那也不是当时的上官家了。

“此去一别，怕是难以再见。”

“那就不要再见了，免得牵念。”

“云深，”他闭了闭眼，狠下心道，“若是遇见合适的人，那就嫁了吧。别犹豫。”

“当然。”她淡然道。可分明是忍受不住地难受。

“是我对不住你。”

“王爷不必道歉，命运面前谁都身不由己，就算是为了天下黎民苍生，为了东凉，您就安心回去，不要再挂念这里了。我们会过得很好的。忘了吧，忘了这一切吧。您不属于这儿。因为您是王。”压着心里的激荡，受着鼻尖的发酸，云深道。

“云深”泪水滑落南宫冕的脸庞。

“能遇见向哥哥，是冥冥中的偶然，多少机缘巧合，才能让本不认识的两人走到一起。我已经很感激了。向哥哥帮了我们太多了。谢谢。”云深终是没忍住，红着眼眶，郑重地朝南宫冕施了一礼。

看着她那双忧郁的眼神，南宫冕很想去抱抱她。但他不会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挣脱他的怀抱。她也许会感激他们的相遇，也有可能会恨他一辈子。毕竟，他帮了她，他也骗了她。他许下了他不能兑现给她的承诺，他不能和她一起隐逸山林、与她共老。

清晨出上官家的时候，南宫冕没有再和云深告别。因为没有勇气。反倒是上官阕，颤颤巍巍地起了身和他挥了挥手。

是啊，云深不属于纷繁地宫廷，她是山间的精灵，怎么能堕落去凡尘呢

她心中就像是有一枝梅。

南宫冕想起那一段话，本来是想着来描绘他们的未来的：疏篱旁，一树曲梅，一人策仗而立。而他，倚着门给她描画。

其实，他们也都知道，相互之间的内心都不好受。只是，那一句话，依然说不出口。

有一条隔膜，随着真相被揭开、他们的关系被撕裂，无形中隐藏在了他们之间。顿时产生了距离。

南宫冕黯然想着，她应该也那样难受吧。他不知道的是，他早上走的时候，他的云深妹妹，正蒙着被子、捂着嘴。

明明说好这个人不爱了的，可是云深就是忍不住眼泪。

泪水打湿了枕巾。漫出了相思。

可又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骗所有人，也骗自己。

本想着挥泪说再见太难了，倒不如这般“憎恨”着，或许会好受些。

结果并没有。

那他会回来的吧云深苦苦乞求，又转念一想，应该不会了，他是属于那边的人啊，我应该早就想到的。就算他是真的放不下我，他依然会选择回去的，对吧

两人都是这般如此反复，却都不让对方知道。

就这样纠结着、痛苦着，天色也渐白。远处，江陵府城的大门依稀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