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昭昭如日月,他才能以诚待我。信任诚然危险,但举世皆疑的孤独更加可怕我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杀了我自己”玄涛思考良久,缓缓地陈述道,“老七,在这个江湖中,谁也不是孤独地活着,我们都或多或少地信任着别人,也被别人信任。信任的确很危险,但正是这份危险,才让我们强大起来”
“是吗”柳七望着前方的霍长天呢喃道,“如果因此受伤,送命,你也可以接收吗”
玄涛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微笑道,“这就是江湖啊”
霍长天枪如惊龙,裂海分波威势煊赫,将眼前滔天的巨浪分开,三人踏波而行,在这狂风暴雨之中安然无恙,快速地向内里掠去。三人疾行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风雨骤然停歇,乌云散开显出朗朗乾坤,目光所及之处,满山苍翠破水而出,一座绵延数里的小岛横亘在平静的海面上,一条不到十丈宽的陆地好似一条尾巴,斜着从岛中央伸出来,形成一列天然的码头,两旁战船排列,密密麻麻,竟有二十余艘。
三人破开暴风,在玄涛咒法的加持下悄然浸入海中,再从海底向小岛的方向潜去。小岛并不算大,纵横不过数里,其上还有山势起伏,树木葱郁,绿意盎然。延伸出来的码头尽处用白色的碎石修筑而成的之字形道路,蜿蜒着随着山势延伸。左右盘绕两下,便是一处广场,广场左右整齐得排列着白石修筑的房屋,后面倚靠山体,开出一道门户来,门户高大宽广,两边檐角飞挑,内里金碧辉煌,乃是一座藏在山体中的宫殿。广场下方四座箭楼高筑,四面通透,正好能将海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三人从海底潜入,在码头尽处的乱石中上得岸来,藏住身形暗自观瞧。那箭楼上,广场前,码头边,一队队海寇列队而行,跨刀执枪,自有一番威势。
霍长天半眯着眼,越看心中惊讶越盛,暗道,“这伙人操练整齐,纪律严明,哪里是海寇之相,分明是一支军队”他瞧着码头边停泊的战船,低声道,“看来此处便是流波山了,那贼窝依山而建,居高临下,却是个易守难攻之处怕是攻打不易啊”
柳七摇头道,“我们何必正面迎敌,只需潜进去擒住匪首,这些人自然土崩瓦解”
霍长天点点头道,“只要擒住司徒杰,这些人自然不在话下”
玄涛摇头道,“司徒杰固然厉害,但他手下那几个山王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逃了出去,势必为祸一方”
霍长天道,“我也曾听闻这几人武勇,不过前番被令师弟毙掉一个,此番海战又折他几人,剩下的不足为虑我大军包围在外,只要司徒杰被擒,捣毁巢穴,这些人便如丧家之犬,到时候还不手到擒来”
玄涛皱眉道,“将军或许不清楚,这八人也有高下之别,蓝雨与紫云神秘莫测,少见出手,其他六人则以黄泉为尊,白涛次之,其余四人伯仲之间。前番战斗虽灭了几人,但黄泉和白涛犹在,不得不防啊”
柳七道,“不必多虑,以师兄你的幻光之术,除了司徒杰,别人根本辨认不出,咱们潜入其中,先觅得这两人将其拿下便是了”
霍长天道,“柳少侠说得对,事不宜迟咱们得抓紧了”
玄涛点点头,手中指诀变换,霍长天和柳七只觉一股清灵的水汽从脚下弥漫而起,瞬间笼罩周身。
“走”玄涛低喝一声,当前从乱石中走了出来。
“这就好了”霍长天正疑惑间,被柳七轻轻一推,也从乱石中走出。三人大摇大摆,就这么直接从岸边走到广场之上。他三人武艺在身,手脚轻灵,刻意之下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又有玄涛的幻光之术遮掩,径直便从那广场后面的门户中走了进去。
门中乃是一方正厅,金碧辉煌,光华耀目,数不尽金杯玉盏,看不完异草琼花。盆中有天地,伫立树木雕琢常青景,屏上见乾坤,绘就峰顶崖畔不老枝。漆红柱畔,轻纱布幔透烛影,丝绒毯上,沉香梨木列座次。堂高三丈,爽风迎来送清气,厅阔九进,灯火照耀赤霞天。厅中无人,三人闪将进来,转过屏风有一道门户,连着一条廊道直通山腹,亮晃晃浮着满目莹光,原来是通道中镶嵌的珠玉。
三人鱼贯而入,顺着廊道行了不到百丈,前方陡然大亮,豁然开朗,竟是极宽阔一处洞穴,顶上无数斗大的明珠垂挂,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洞中亭台楼阁,高低错落,不知从何处引来潺潺流水,回绕盘转发出冲贯之声。三人顺着楼阁间的小路继续前行,越走疑惑越盛。此处精心雕琢,完全不似贼窝,倒像个富贵人家的园林。外面还能看到些许海匪喽啰,此处三人走了一刻有余,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三人又向洞内的方向走了一刻,逐渐光华散去,两边黑黢黢不见其端,道旁渐渐只有石龛中的烛火放射出些许的光芒,洞中寒气渐盛,三人呼吸之间,竟见着隐隐白气。
三人又走了一会儿,眼前黑暗更盛,寒冷的雾气充斥其中,纵然三人武艺在身,也只能看到周身一丈之内的小路。霍长天皱眉道,“咱们自从进得门中,一个人都没看到,不会是中了什么阵法吧”
玄涛摇摇头道,“无论什么阵法,都会引起天地灵气变化,此处虽然黑暗无边,但我天地灵气通畅顺达,我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两人正疑惑间,只听得柳七一声大喝,“不对破妄”紧接着,他双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红芒,红芒好似利箭射在三人面前的虚空之中,眼前的黑暗刹那间好似被打碎的琉璃,轰然碎裂开来。氤氲的火光陡然间从四面八方射来,令两人眼前一阵恍惚,只听得柳七一声低喝,耳边风声大起,再定睛看时,只见柳七抽刀在手,直直地看向前方。
两人顺着柳七目光看去,三人不知何时来到一处广场,广场上方悬着数只火盆,摇曳的火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不住地晃动,显得阴暗而诡秘。广场尽头是一处山壁,被开凿出一个三丈宽阔的壁龛来,壁龛中摆放着一幅晶莹如玉的枯骨,呈跌坐之态,双手垂方,倒是有些高僧大德的风范。壁龛前一个人影腰插玉扇,手中两颗硕大的黑白圆珠好似被气流吹动一般不断在他掌中浮沉。他转过脸来,一双阴鸷的眼中带着无尽的冷意,死死地盯着三人,冷笑道,“我本不欲生事,奈何你们偏偏要找死”
霍长天昂身而立,手中长枪点指喝道,“手下败将还敢口出狂言,司徒杰,此处已被我大军包围,如今是插翅难逃,还不束手就擒”
“蠢货”司徒杰目露寒光,托着黑白圆珠的右手往前一抖,一道狂风猛然凭空而起,吹动着两颗圆珠盘旋环绕,上下翻飞,倏然向霍长天打来。
“雕虫小技”霍长天怒喝一声,手中长枪一抖,真气灌注之下发出嗡嗡的蜂鸣,枪尖乱晃,霎时间仿佛绽开一朵花儿一般,丝丝寒光闪烁,将两颗斗大的圆珠封住。
嘭圆珠轰然撞在枪尖上,发出金铁板的轻鸣。霍长天只觉一股沛然之力从枪尖传来,巨大的力道震动令他几乎握不住枪杆,“喝”他低吼一声,全身真气流转,蒙蒙的黄光从他身上浮现,光华流转,结成龙相,一条黄龙盘绕着在他身上浮现。只见他额上青筋暴露,双目赤红,显然已用了十二分的力道,那枪尖与两颗圆珠中的黑珠相抵,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呃开”霍长天一声暴吼,枪身上似有龙吟之声,巨力施展猛然将黑珠荡开。只是那颗白珠却没有跟随离开,在他枪扬力泄,空门大开的刹那间,那白珠在空中滴溜溜转动,陡然现出一副面貌来,白面如霜,剑眉入鬓,两颗眼珠好似冰冷的白石,令人不寒而栗,面貌眉头皱起,呈愤怒之相,微微张口,一道寒风陡然从口中喷出,直冲霍长天面门。
“小心”玄涛惊叫一声,身前一道水幕升起,他猛然将霍长天扑倒,身前水幕光华流转,将喷出的白气尽数挡住。只一瞬之间,这道刀砍难伤的水幕便被冻结成冰,碎裂一地。那白珠还想追击,柳七长刀却带着浓烈的血气横砍而至。那白珠似有忌惮,跳一下躲过刀锋,呼啸着又回到司徒杰手中。
玄涛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术法被破,灵气反噬,此时正难受,看着碎冰满地,面上不禁骇然,叫道,“什么东西竟如此厉害”
霍长天也站了起来,肃穆道,“不对,他不是司徒杰”
柳七死死地盯着人影,低声道,“不管他是不是,今天都很难善了了”
司徒杰见三人挡住黑白二珠,也有些惊讶,定睛看着三人,桀桀怪笑道,“一个丹元有成,一个神兽血脉,难怪能挡住我的阴阳蛮”说着,抽出腰间玉扇抬手一扇,霎时间阴风大作,黑黢黢的狂风带着闷雷之声,猛然从扇面之上向三人卷来。那风带着肉眼可见的丝丝黑气,几乎眨眼之间便到了三人面前,一股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玄涛只觉全身筋骨酸麻,真气难以提起,黑风还未临身,却让他生出难以反抗之意。
霍长天身上黄龙游动,枪尖一绕将玄涛圈在自己身边,银枪舞动蒙蒙黄光,将黑风阻挡在外。反倒是柳七拧身纵刀,一道血芒倏然从刀尖上喷射而出,他整个人化入血芒之中,刹那间穿透黑风,直劈司徒杰。司徒杰玉扇一抖,黑白二气流动,只听得嗡的一声轰鸣,长刀瞬间劈在玉扇之上,被上面流转的黑白二气挡住,发出微微的轻鸣。巨力骤然临身,司徒杰也是陡然色变,左手扔开阴阳蛮,竖掌劈出,逼开柳七。他身体一拧,借力而走,桀桀怪笑道,“倒是小看你了罢了,老夫不与你纠缠”
他退身在白骨之前,轻轻一拍,一道清亮的紫光从骸骨中涌出。然而柳七却比他想象中更快,几乎在闪身避开他一掌的下一个瞬间,便毫不犹豫地纵刀劈上来。他在天鹰山博览刀诀,又在地渊中斩杀凶兽,近来渐渐开悟,这一刀已渐渐超出精气神合一的纯粹劈砍,后发先至,以意为先,刀未临身,那彻骨的刀意却先一步侵入。
司徒杰眉头皱起,犹豫了瞬间便将骸骨顺势一拉,向着柳七抛去。骸骨撞在长刀之上,刹那间绽放出强烈的紫色光华,瞬间将整个广场淹没进去。紫光好似涌动的海潮,恍若实质一般不断地翻滚着,只是下一个瞬间,光华却猛然一收,在空中消散无形,随之消失的,还有方才淹没在光华中的几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