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印的确在封一寒那里,不过我不是封一寒”那人漠然出声,好像并没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哦”柳七不动声色,心中合计,却信了七分,“那你能告诉我,封一寒在哪里吗”柳七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

“东面第五个院子”此人干脆地交了底。

“挺识相嘛”柳七依旧保持冷漠的声音,并指如剑在他身上连点,然后将其击晕。

“鹰门弟子,看来应该是府上武功最高的了”柳七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身影,暗道。

得了消息,柳七如法炮制,一把锈刀几乎以一模一样的手法架在封一寒脖颈之间,“好了封主簿,让我一番好找监察印,交出来吧”

封一寒微微侧身,恭敬道,“这位侠士,盗取监察印可是大罪,不知大侠所谓何事旦凭大侠吩咐,封某一定给大侠办妥”

“哦是吗”柳七封住封一寒周身大穴,漠然道,“我不喜欢废话,我再问一遍,监察印在哪里”说着,锈刀劲力激射,一点点压入封一寒脖颈之中。

“在殿里,令台玉章殿里”封一寒高声叫道。

“很好”柳七提起封一寒,如同一道闪电,冲出院落,一跃而起,片刻便到了玉章殿中,柳七将他往地上一掼,冷漠道,“给你半刻时间,交到我手上”说着,解开部分穴道,转身坐在案前。

封一寒悄然转身瞥向柳七,一边假意寻找,心中暗暗着急。监察印从自己手中丢失,真要追究下来,几乎与盗取同罪,“大侠,稍等片刻,我这有些记不清了。”

柳七拿眼看他,并不说话。

封一寒冷汗涔涔,假意四处寻找拖延时间,并丝毫没有注意殿中帘围被扯,书册丢失,“我明明记得就在此处啊,大侠稍等,稍等”他低声嘀咕,试图用语气安抚柳七。

“到了”柳七突然出声,吓了封一寒一跳,连忙叫屈,“大侠,稍等这,这还没到半刻”

柳七瞥他一眼,望向天空,嘿然一笑道,“时间没到,你等的人到了”封一寒被他这一眼,吓得汗毛倒竖,面色惨然。

柳七对他的表现状若无睹,声音依旧平静,漠然,“我数十声,你还找不到,就不好意思了,封主簿”说着,对他咧嘴一笑,看在封一寒眼中分外可怖。

“是,是”封一寒失魂落魄,赶忙向殿前扑去

“十”

“九”

“马上马上”封一寒几乎要哭出声来。

“贼人休狂”一声厉喝突然从殿外传来,一道身影飘然而至,如同鬼魅,在半空闪动,向柳七扑来。人影随声而来,挥手成烟,漫天掌影弥漫丝丝黑气,刹那间笼罩柳七全身。

“巫身凌云法森罗掌”柳七眼中精光陡射,咧嘴一笑,“终于来戏肉了”他眼珠一转,并不拔刀。只双拳抖开,劲力赫然,与那掌影对攻。同时朗然出声,丝毫看不出压力。

“八”

“七”

“七长老就我”封一寒哀嚎一声,猛然向这边扑来。

“六”柳七一边应付猛攻的身影,一边数数,同时脚上缠绕柔劲,一脚将封一寒又踹了回去。

“啊啊啊”封一寒发出凄厉的叫声。

“五”

“四”柳七漠然的声音没有一丝变化,不徐不疾,听在封一寒耳中,却如同催命的符咒,厉鬼的呼喝一般。他连滚带爬,慌忙中殿中的台阶下方打开一处暗格,摸出一物捧在手中,神色骇然地看向场中。

“三”柳七依然数着,不看封一寒那逐渐变成死灰的脸色,

“贼人休狂”来人厉喝一声,双掌挥舞愈发严密,力量也越来越大,黑气弥漫翻滚,隐隐有风雷爆响。柳七也不示弱,硕大的拳头横架猛打,总能恰好地封住七长老的攻势,其实他所习练的炼劲之法以拳法为本,故而他的拳法还在刀法之上,在鹰门盘桓半月,他的拳势身形在沉稳浩然之间又多了一股灵动飘逸,应付这位七长老倒是游刃有余。

“没想到,古神教的人也沦为龙庭的鹰犬”柳七嘿嘿笑道,筋骨舒展,双拳朝上浑身劲力震动,这一式乃是柳七炼劲的真功夫,唤做“狮子摇头”一股沛然之力从拳头涌出正中七长老掌心,猛然将他迫开。柳七借力而退,身形闪动,出现在封一寒身后,轻声道,“时间到很好”说着一把从封一寒手中抓过大印,飘然远遁,他身法极快,三两下便没了踪影。

“封一寒”七长老追之不及,转过身来,眼中怒火闪动,发出狠厉的声音。

“七长老饶命”封一寒心惊胆寒,一下子扑在七长老脚下,头如捣蒜,涕泪横流,不住地哀求。七长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了此人武功极高,的确不是尔等能够抵挡的,监察印丢失乃是重罪,让府里的人好好闭嘴”

“多谢七长老,属下马上去办”封一寒连滚带爬,急匆匆跑出殿去。

“废物”七长老一声怒喝,脸色阴沉,默然半晌拂袖而去。

客栈厢房之中,柳七一边把玩监察印,一边翻阅取来的书册,心中暗自合计,“这个七长老,不就是青州之时,跟在少司命身边的那位么古神教的势力居然渗入了监察府,寿春那边也不知师兄怎么样了,古神教在荆南根深蒂固,不好对付啊”

柳七随意翻看,突然有几条被划掉一半的文字引起他的注意,“元贞二百三十五年四月上旬,云州地动,偶见天火将于云州南部,微光破夜,纵横天穹。有宗师数人前往探查”

“数人十天前,嘿嘿,看来南安正是空虚之时啊”柳七微微一笑,对着玉龙说道。

翌日,监察御史府。朱门正对的中街之上,一道挺拔的身影格外显眼,他一身玄服,描金称角,勾勒鹰纹。腰下悬一柄长刀,翠革刀鞘点缀金纹。右肩上站立一只金眼金爪,秃头绒羽的异禽,三分像鹰,七分像鸡。他英姿勃发,眼光如炬,站在街上看向监察府,停顿片刻,径直走了进来。

监察府居于城西,所在街巷多是高门大院,郡府县衙之类,平日里少见闲人,他佩刀驾鹰姑且称之为鹰,十分惹人注目。那门房早就注意到他,见他上来,忙抢到跟前,大声道,“少侠,此地乃是监察御史府,不得擅闯”

柳七并不答话,只扔出一物落到门房手中。那门房接过一看,乃是一封就任手令,上面清楚得盖着龙庭兰台和荆州侍御史的两方大印,还有一块黑色玉牌,正面鹰翔九天,背面一个柳字那门房还算有些见识,慌忙让开道路,躬身行礼道,“见过副史大人,小的这就通知封主簿,为大人接风洗尘”说着,呼喝两个仆人引领柳七,自己赶忙往里跑。

柳七由他们领着,穿过中庭径往后院,后院一个单独的小院中,仆人们收拾停当,柳七迈步进来,解下行李,放玉龙一旁玩耍。这时才有两道人影匆匆而来,远在门外便急忙行礼,高声道,“属下封一寒,属下赵子平,见过副史大人”

柳七端坐堂中,不露声色,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才缓缓道,“不用客气,进来坐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这才起身迈步而入,谨慎地在下首坐下。封一寒看起来四十上下,平眉小眼,两撇青须,满脸精明之相,赵子平三十左右,浓眉大眼,看起来有些木讷。

封一寒坐定,拱手道,“敢问大人,我等收到传书,应是正副史两位大人齐至不知为何只有大人一人”

柳七将茶一饮而尽,注视着二人,轻声道,“监察大人在路上旧患复发,返回寿春修养,事出紧急,只好由我单独前来,不过半月之内,他应该能赶来”

说着,柳七盯向封一寒,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临行前监察大人与我全权办理之责,你等尽可禀报”

两人对视一眼,封一寒忙摆手道,“没有没有郡守爱民如子,百官各奋其力,南安武林也是风平浪静,我等正是清闲呢”

“哦那就好”柳七面无表情,沉声道,

“大人一路辛苦,我等就不叨扰了,今晚属下们在临江楼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光”封一寒拱手道。

柳七点点头,“尔等心意我领了,设宴就不必了明日早会,我要见到所有人,去吧”

“是”两人见柳七言辞坚决,便领了意思,告辞而去。柳七淡定地看着两人离去。眼中精光闪烁,低语道,“没事么”

月过中天,夜过子时,监察御史府后院当中,一声破空轻响自门外而来,柳七翻身而起,只见一只长镖连同一封书信钉于圆桌之上,柳七劲力流转,纵身跃出房门,院中清辉如洒,树影斑驳,四望之下,哪里见得人影。柳七回转房中,取下书信,黄纸封皮书写监察大人亲启,柳七哂然一笑,将信撕开,借着窗外月光翻看,四五页纸,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字体方正清晰,转折之间透着锋锐的劲力。信中备述南安武林局势,细说了这几月倾辙,柳七一路下看,心下越来越沉,眉间也不住地蹙拢。

南安十九县,有三柱二派七大帮,三柱乃是古神教、鹰门和烈火营,其中鹰门为龙庭之力,以安民为任,烈火营驻于南安最东,以保境为责,古神教重在传教立信,故而三柱隐而不发,虽有大势,但不扰民生。二派乃通明派和铁剑门,乃是古神教和烈火营扶植,南安民生周济,水陆交通,各类生意买卖,或明或暗,均有二者插足。至于七大帮,乃是本地聚众为势,争势斗狠,裹挟利益之辈。

“荆南乃古神教根基之地,不好轻动,此时看来另有人插手”柳七闭目冥思,心中暗自计较,“还是先联系百探堂传回消息再说”

柳七辗转半夜,不觉天色放光,他收拾衣衫径往令台玉章殿,此时殿上尚有烛火,空空荡荡,仆人奉上早餐,柳七盘坐殿中,边吃边等,不一会儿,天色渐渐大亮,封一寒等着一众人前往殿上拜见。

柳七拿眼看去,有二十余人站立殿中,封一寒一一介绍,除了主簿,掾曹,监卫,还有左右副卫,书吏数人,巡按十余。一众人分两班站立,向柳七见礼。柳七双目炯炯,挨个凝视,众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被柳七目光注视,或昂首挺立,或面有戚戚,一圈看罢,柳七微微一笑,对众人道,“在下柳云旗,添为本郡监察副史,今后与列位共事,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众人齐拱手道,“大人客气”

“好了各忙各的吧。”柳七一摆手,众人散去,有的在殿中忙碌,有的则去往偏殿。

“封主簿”柳七一抬手叫住封一寒,“我初来乍到,不太熟悉,你还是找个人带我巡视一番吧。”

“好的就由属下为大人引路”封一寒躬身道,

“不用不用”柳七摆摆手,“你也挺忙的我看就他吧”说着拿手一指,点出一位正往外退的书吏。

封一寒一愣,连忙道,“这,还是由属下来吧”

“不用不用”柳七说着,径自走到那个被他叫住的书吏身边,笑道,“就麻烦这位大人带柳某一巡”

“是,大人请跟我来”那书吏略微愣神,有些慌张,转又镇定下来,连忙躬身做请,带柳七走出大殿。

书吏带着柳七在监察令台逛了一圈,这一趟约有半日,两人一前一后,在令台之中闲逛,每至一处,那书吏便细述其中人员,一一将说功用职责,柳七跟在其后默然不语,静静地听着此人介绍,一圈下来,也对这监察令台有些熟稔。

转回玉章殿前,那书吏对着柳七拱手道,“各处均已给大人说明,大人还有什么疑问,尽可细问三位大人,他们统管各处,比起属下还要清楚许多”

“不错,不错有劳了”柳七笑道,看着他回转殿中,眼神倏然一冷,嘿然无声。片刻又收拾面容,挂上一副笑脸,迈步入殿,在殿首桌案前坐下,吩咐左右将近月录册取来翻看。

封一寒居于下首,不时拿眼瞟着柳七,见他面无异状,以手支头,不一会儿便起了鼾声,不由微微一笑,举手示意左右噤声,只当没有看见。

柳七所习,乃是青华道宗秘传,最擅洞察生命气息,虽然在堂上假寐,仍能感应殿中人员气息,见得封一寒气息一松,放下戒备,他才放下心来,真的沉心下去,在这殿上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一道气息生发,从柳七鼻翼飘然而去,无色无形,悄然围绕方才带路的那位书吏,一点点沉在他衣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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