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丫头,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对那莫褚寻还有情意?”

老爷子的话,就像一颗重磅炸弹,猛然在她心头炸响,罗叶被轰得双耳嗡鸣,脑子一片浆糊,好像有什么东西搅在一起,如同乱糟糟缠在一起的线头怎么都解不开。

她呆呆地站在那。

杜爷爷为什么问这个?

“我、我没有……”她张口结舌,素来伶俐的牙齿在这一刻不知为何打起架来,说出来的话磕磕碰碰、结结巴巴的,似乎坐实了某些事。

罗叶皱着眉,最终还是义无反顾直视老爷子洞察的目光,表情在某一刹变得坚定。

“爷爷,我想你误会了,我对他并没有——”

“傻丫头,你就不用再解释了。”

“爷爷,我真没有……”她的话,再次被打断。老爷子眯着眼,忽然笑了,摇摇头,身子一晃一晃地走到藤椅坐下,顺手招呼她也过去。

罗叶觉得难堪不已,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暗暗恼怒。

老爷子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落地窗外,雨后初霁的阳光,徐徐迎面的风吹起百叶窗,在空中划起一道优雅的弧度。

他拿起放在床头柜的一个相框,放在手心里仔细摩挲,温热的掌心贴着玻璃面,浑浊的老眼一眨不眨盯着相框里的照片,眼底流露出浓得化不开的思恋和怀念。

这张相片是他的心头爱,掌中宝,于他而言,甚至比这个偌大的杜家还要重要。就连罗叶都知道,老爷子把这张相片看得有多重,哪怕住院期间,这张相片也从没有离开过他。

“这是我和你奶奶拍的第一张合照。”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献宝似的拿给她看,嘴角噙着笑,言语间颇为沾沾自喜:“你奶奶生前最不喜拍照,这么多年留下来的,也只有我们第一次合照的这张。只可惜,拍这张合照的时候,我们俩人都不年轻了。”

罗叶是看过照片的,那是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估计后来照片有经过特殊处理,所以相片保存完好,人物清晰。

此时脑海里,也不由浮现照片里并肩而站的男女。

男子西装革履,俊朗帅气,女子身着旗袍,姿态婀娜,一刚一柔,相互依偎,极为般配。

但就跟他所说的一样,照片里的男女,并没有经过太多的修饰,依稀能看得出来年纪约莫得三十五岁左右。

“爷爷,这是你和奶奶第一次合照?”

她记得听余暖说过,爷爷和奶奶少年时便相识了,可以算得上青梅竹马。

在五六十年前,照相对寻常人家来说是个稀罕物,但对那时已经世家大族的杜家而言,照相已经不算稀罕。如今杜宅就有专门一处房间,用来存放保管历年珍贵物件的,期中就有不少年月颇久的物件,甚至还有不少七八十年前的黑白老照片。

老爷子闻言,点了点头,神思有些恍惚,仿佛沉浸在了多年前的回忆里。

“这是我和你奶奶结婚那年,专门请照相馆的洋人摄影师亲自上门拍的……”他抽回思绪,没有看她,语气沉重,又有些怀念:“杜阮两家几代世交,我和你奶奶自幼相识,在我们尚在懵懂时,两家的长辈便为我们两人定了婚约。”

罗叶没有打扰他,静静地听他讲。

“我十三岁赴美留洋,二十岁归国时,才知道我和阮家姑娘有一段婚约。可当时的我,心高气傲,自以为留洋多年见识非凡,一心想着解放身心禁锢,追求自由真爱,对婚约心里实在不喜。

回国之后,我第一次见到你奶奶,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规规矩矩地站在大人身后,说话轻声细语,态度稳重温驯,缠足的小脚走起路来却一拐一晃的。我当时便觉得,这是旧派人家用规矩塑造出来的‘闺秀’,三从四德,毫无主见,就像木头一样无趣……

我数次提出取消婚约,打心眼里排斥反抗这段家族强加安排的婚姻,为此不喜与父母翻脸。后来我加入一个新派人士组织的书会,更断了与阮家结亲的打算,头昏脑热之下,便擅自登报,单方面宣布解除了双方的婚约。”

谈起往事,老爷子语气唏嘘,言语间难掩悔意和愧疚。

罗叶听得心里一颤,忍不住问他:“那你和奶奶后来?”

“我狠心登报后,杜阮两家的婚约就此作罢,那阮家的人便再没有上门过,我自以为逃过了一劫,自此便醉心商场之事。谁曾想世事难料,后来那些年,世道越发艰难,杜家在京城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曾经杜家站得多高,后来就摔得有多惨……当我流落街头前程未卜,甚至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时候,你奶奶出现了。”

他比划了下手指,苦笑道:“才过了这么几年,我再见到你奶奶,却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完全变了一个人。”

“风光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被退婚的女人,将会面临怎样的后果,直到我落魄时,才恍惚间记起曾经的一段卑鄙往事……但你奶奶可不是寻常人,短短几年间,她改头换面杀入商场,手段魄力样样不缺,才华能力一起绝尘,没有人会相信,那个瘦弱温驯的女人,最终能站到那样一个高度,包括我。”

“危难之际,是你奶奶出手帮助了我,杜家才不至于在我手上走向灭亡。后来杜家重新回到正轨后,我壮着胆子跟你奶奶提起婚约的事,你猜她说什么了?”

罗叶先是茫然,旋即似乎心有所感,摇摇头说:“奶奶原谅您了?”

话是这么问,但她私心里,却觉得这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之宛毫不犹豫拒绝了我,并把我扫出家门,让下人盯着我,一步也不许踏进阮家的大门。”

“我们就这样,拉拉扯扯的纠缠了十年……十年啊,我不娶,她没嫁,可我们俩就是再也走不到一块儿。我无数次的安慰自己,要不就算了吧,谁让自己造的孽,是我当年做事太绝伤了她的心,我悔得差点把肠子都挖出来,恨不得回到过去掐死那个愚蠢无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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