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中年文士正是镇魔殿三十六位大执事中排名第十九的平等王,实打实的积年人仙,也是镇魔殿中有望在甲子之年突破地仙境界的那一小撮人之一。
平等王面上笑容和煦,心中却是冷笑不止,三位大执事不约而同地进入齐州,傻子才看不出这里面有蹊跷,八成就是发现了剑宗少主的踪迹,现在看来也果不其然,让他做了捕蝉螳螂后面的黄雀。
镇魔殿就像个小庙堂,里面也有各种党争倾轧,假如说镇魔殿殿主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首席大执事是首辅老臣,那么其下大致就可以分为两党,一党以排名第三的地藏王为首,一党以排名第二的酆都大帝为首,这两位镇魔殿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面上和气,背地里却是互相看不顺眼,他们手下的两党之间更是各种明争暗斗。对此,镇魔殿殿主尘叶只是玩弄平衡权术,并不过多干涉,于是这种党争愈演愈烈。
南方鬼帝是酆都大帝的人,而平等王却是地藏王的人,所以南方鬼帝才会绕过平等王,令武城天官和牛头马面三人进入齐州追捕徐北游。
当下这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场景,尤其是平等王轻描淡写地挡下牛头和拿下徐北游,怎么看都是地藏王那边棋高一招。
对于平等王的话语,马面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下心头恼怒,沉声道:“既然平等王大人这么说,那么咱们就去主事大执事面前辩个对错如何?”
平等王微笑着摇头道:“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大可容后再议,只是剑宗少主事关重大,我要亲自押送他返回镇魔殿,为了避免消息泄露,还要请二位同僚在齐州多留些时日。
马面勃然变色,道:“难道你还要与我们夫妻二人动手不成?同室操戈可是我道门大忌!”
平等王轻笑道:“如果有抓住剑宗少主这桩功劳傍身,天大的罪过也不是罪过。”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牛头不用马面发话,已然怒发冲顶,大步向前。
每一步都重若山岳,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深刻脚印,双手交缠成拳,狠狠砸向中年文士的头颅。
一袭儒衫的平等王神态自若,还是伸出一手,五指伸张成掌,轻描淡写地抓住牛头的拳头,然后一甩手,气势汹汹的牛头竟是一个踉跄,不断后退,险些摔倒。
牛头怒吼一声,双脚发力,再次低头前冲。
他身后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长达近百丈的深深沟壑,余波甚至令周围地面出现不同程度的坍塌,呼啸的声音汇聚成一声轰鸣,凶猛得一塌糊涂。
然后就见平等王云淡风轻地一挥袖,他的身前三丈骤然变得模糊起来,似真似幻,仿佛极不真实的海市蜃楼,极近又极遥远,近到触手可及,远到似如天边。
牛头感觉自己仍旧在不断前冲,可他与平等王之间的距离却不见半分缩减,短短的距离仿若永恒,就连平等王仿佛也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即。
不同于出自上古巫教的大力巫经,这才是正统的道门玄通,平等王出身天权峰,天权峰最是擅长袖里乾坤的手段,平等王也是得其真传,虽然还不到一袖纳乾坤的境界,但以气机构建出一方蜃楼却是信手拈来,最擅以巧胜拙。
牛头被困于蜃楼之间逃脱不得,马面一咬牙,手中双剑升起熊熊火焰,一竖一横交错斩向平等王。
这对双剑也是宝物,剑上烈焰,至刚至阳,专克各种阴邪之物,对付旁门左道也有奇效,可惜面对平等王这等道门正宗出身的人物,却是没什么大用。
平等王只是一笑,又是一挥袖。
无数气机化为丝缕细线,如同绵绵细雨,将剑上火焰瞬间熄灭,然后将马面层层纠缠包裹,让她动弹不得。
他
轻淡说道:“镇魔殿三十六位大执事,第十位是一道大分水岭,能位列前十的无一不是地仙境界的大高手,即便是放眼整个修行界,那也是地位尊崇,在一些小地方足以开宗立派,位列一方豪强。第二十位又是一道分水岭,二十位以上是人仙境界,无一不是个中好手,以这两道分水岭为界,从无以下克上之事,你们夫妻二人对付小门小户的人仙境界,依仗神通手段尚能越境而战,可咱们自家人交手又如何能胜?”
马面冷笑道:“好一个排名十九的平等王,有本事与南方鬼帝去说这些话,跟我们夫妻二人耍什么威风?!”
平等王微笑道:“你也不用使这等拙劣激将法,就是到了殿主面前我也敢与他当面对质,我倒是要问问他,齐州本是我负责之地,为何剑宗少主途径齐州,他这个主事大执事不通知我,反而是另外派出你们三人?”
另一边徐北游被平等王拍落在地之后,体内气机在这一掌之下完全溃散,想要挣扎着起身,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勉强用天岚支撑着坐起,吐出一口郁结的淤血。
他只能无奈苦笑。
在许多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剑宗少主可真是一个好大的名头,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这就是个花架子的空名头而已,除了师父留下的几把剑,再无他物。寻常人家的孩子尚有长辈可以依靠,他在公孙仲谋死后,就真的是万事求己了。
徐北游自幼不知父母是谁,被韩瑄收养,年岁渐大之后相貌长开,竟是个北人南相的富贵面相,清秀无比,韩瑄觉得他的父母应该是江南人士,只是不知怎么流落到了西北,故而给他取名北游。
至于为何不跟着韩瑄姓韩,而是姓徐,则是因为徐北游身上带了块刻有双人徐的玉佩。
韩瑄不屑于抢别人的儿子,于是让徐北游还是姓徐,也从不以养父自居。
徐北游手掌颤抖,深入怀中摸索半天,拿出两块玉佩。
一块是他自己的,一块是萧知南送给她的。
在他离开小方寨的前一天晚上,韩瑄曾经直言说过,我韩文壁比不了公孙仲谋,没有通天的修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儒生而已,手里有的只是以前积攒下的香火情分,若不能重回庙堂,就真的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你想去江南,我帮不上太多的忙,万事还要靠你自己。
徐北游当时说,当年萧皇只身离东都,也是孤身一人,最后却是率领大军十万浩荡临城下,逼得庙堂上的衮衮诸公出城相迎,那是多霸气,自己不求君临天下,只要能做到萧皇的一半就好,活着去,活着回来。
曾经亲眼见证了萧皇入东都的韩瑄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叹息一声。
若是就这么死在这里,那真是个笑话了。
徐北游不经意地转头望去,猛地睁大了眼睛。
平等王刚刚将牛头马面两人制住,余光瞥见一个身着青衣中年儒生正走向徐北游。
平等王心头大震,猛地转身,身形后掠,如临大敌。
青衫儒生的面容看似不惑年纪,两鬓却已经斑白,但这丝毫没有折损儒士的雅士风流,反而平添三分沧桑底蕴。
儒士温和嗓音响起,“在下魏国陈公鱼,多年以前曾与这年轻人的长辈有旧,今日到此,想与几位镇魔殿的高人打个商量,可否放他一马?”
平等王冷声道:“陈公鱼,此人是公孙仲谋的亲传弟子,事关重大,乃是掌教真人亲自下令缉捕之人,你是儒门大先生不假,可也轮不到你来管我们道门的事情!”
陈公鱼淡笑道:“那就是不愿商量了?”
平等王没有说话,但是周身勃发的气机已经表明了态度。
陈公鱼点点头,笑意仍旧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