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知道,不是。

两个士兵迅速的错位她看见了,一个退了出去,旁边立刻补上了他原来的位置。

宁芳笙一动不动。

张知府却整个人神经都紧绷起来,他赶紧走到宁芳笙面前,妄图挡住她的目光,哂笑着:“太傅大人,这里您都看过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真的可以回去了。”

宁芳笙没说话。

等了片刻,他以退为进,“如果您发现有什么问题,正好咱们这时候回府商量,明日再早早过来,该解决解决,多好。”

宁芳笙蓦然抬头,一双长杏眼猝然冷厉,紧紧地盯着他,什么话都没说话,却直直释放出了威压和戾气。像冬日深夜的寒雪,密密麻麻,无一遗漏。

张知府整个人僵住,动作开始不受控制地僵硬,倘不是身边管家还守着,怕是连话都说不出。

“太、太傅大人”

夏瑞景虽不知宁芳笙这是这么回事,然而她不问,他却要问出来,他抬起手,指着东南角的方向,“那处方才是不是有人”

他的声音给了张知府喘气的余地,他顺着看了一眼,“并、并没有什么人,许是殿下看错了。”

这时候转过头,宁芳笙却没了方才的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好似方才那一眼是他的错觉。她甚至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春风和煦,“殿下说了,张大人不妨让我们看看我也觉得好似看见了什么。”

话轻而不容置疑。

萧瑾时就负责在一旁看,然后挂着不以为然的嬉笑。

过了一会儿,张知府低头咬了咬牙,身边的管家同那边的士兵对过眼神,便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提醒他:无事了。

“你们还不让开,让三位贵人瞧瞧”

随着张知府扬声的这句话,那里的一排士兵果真退散开些许,队形破出一个口子,然而口子后面露出来的,只有三三两两行走的百姓,他们甚至都不曾抬头。

“殿下看见了什么都没有的,咱们真的该回去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也没有别的办法。夏瑞景于是点点头,“走吧。”

他率先走在前面,张知府就跟在他后面。因为方才的那一眼,他现在不敢贸然往宁芳笙身边杵。

“呼”

偷偷喘了一口气,他终于把三个人应付了。

张知府一心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心悸中,没有想到,宁芳笙还会有别的动作。

走了一段,宁芳笙朝某个方向手掌弯了弯。

像是一个信号,立刻有一个人浑水摸鱼离开了他原来的位置,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萧瑾时缓缓垂下眼帘,吃吃一笑,他也没遮掩,笑声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前面宁芳笙的手微顿了顿,然后在广袖里捏紧。

呵,有些人就是觉得自己活的太痛快了。

她百般念佛才想着不跟有病的计较,结果越不计较越给他挑衅的余地了

几人一同走到车子旁边,待车轮轱辘轱辘滚远了,看不见影子,这块地方一下子就乱了。

士兵们粗鲁地赶着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手上拿着长枪,横空虚指,雪色的铁枪头寒光熠熠,令人不能直视。

“这是大人善心,才叫你们出来演这么一场,总归你们都得了东西,心里要拎的清楚那三个虽是京官,下来地方人没有钱没有权没有,你们这些贱皮子别瞎指望否则”

旁边推推搡搡压着一个老婆子走过来,旁边还领着个小萝卜头。还没到跟前,后面的人不耐烦,一把直接就把人扔了过来,任一老一小摔了个够。

“奶奶”

小萝卜头哭喊了一声,于是因为水灾时期经了许多事,连哭都知道压着,手颤颤巍巍地去扶他的奶奶。

老婆子“唔”闷哼了一声,却也硬气,没叫疼。脸上至此还是沉静的,她伸出手,想去安慰自己的孙子一句。谁成想,手没碰到

“狗娘养的呸”

身后的士兵突然一个暴起,一脚踹上小的,叫他滚了几圈。

“个老东西”

“刚才窜来窜去想说什么嗯”

啐了一口,又不解气,上去踩着老东西的背,把人的脸都按在地上的水坑里。

“咳咳咳、咳咳”

生死关头,老太太终于出了声,奋力挣扎着。

“奶奶奶奶”

小的又哭又喊,脸上的泪水同泥水混杂在一起,整张脸毫无孩子的生气与该有的美好,只有脏污的淤泥,连同这个世界的黑暗带来的苦楚。

一时间,哪怕无亲无故,许多人都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愤恨地盯着这些如同恶鬼的兵。

“呦还敢看”

踩着老太太的仿佛上了瘾,犹觉不够,眸子一狠,就要把人弄死。

这时,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另一个士兵,他没什么表情,目光也只从祖孙俩身上一瞥而过。他拉住了那个人,低声道:“好了,闹出人命就不好了,但是万一再引起骚动,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关你什么”

青衣一下子按住他的脉搏,手上用力,眼含警告。

这人虽不认识他,然而也知道自己在他手下讨不得好,惺惺地松开脚。

“好了,我知道,放开吧”

“老东西,算你们命大放过你们”

几队人这才分开,各自威胁示威去。

青衣跟在他们最后,趁他们没注意的时候,扔了几个铜板在那哭哭啼啼的小孩子身边。看着那出气多,进气少的老太太,目光如炬。

“拿着铜板先吃些东西救命,今晚城门底下,我们大人等着。”

扔下话,没有停顿就离开了。

小萝卜头还在哭,想问话,被老太太一把捂住了嘴巴。老太太冲孙子摇头,“奶奶教过你的。”

小孩子息了声,哽咽着点点头。

有人过来看他们,是一个年轻些的老妇人,她叹了一口气,“你方才做什么呢都这么大年纪了,何必去触这个霉头”

她一边扶一边碎碎念,看着父母早逝的孩子忍不住怜惜,摸了摸他的脑袋。

“真是个苦命的孩子,还碰上这样的天灾。”

老太太咳嗽舒气了半天,终于嗓子能说话了。

她盯着自己的孙子,些微浑浊的眼突然崩出惊人的亮光,是通透,是看开,是无所畏惧。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我活不了多久,我才一定要给孙子挣个活路这样的世道,用这条老命也得挣一挣”

粗粝如树干的手捏进手里的铜钱,如濒死的人捏着最后那根稻草。世子轻狂,太傅撩人更新速度最快。

src”webpackext.o5e8f326d0.js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