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在意。”
“”宣帝又想翻白眼,幸而忍住了,“朕说不行就是不行。”
就算撇开玉敏这个人本身,萧瑾时实际上与她是亲堂兄妹,怎么能成亲
绝不可能。
萧瑾时这一次却格外不依不饶,“陛下究竟为何不同意”
面对他的追问,宣帝选择撇开眼。
“你们不合适。”
“呵。”萧瑾时笑了一声,裹挟嘲讽。
“陛下说要给臣赐婚,臣有了选择,陛下却不同意,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给”
他面上露出明显的失望。
“好,臣明白了。”
萧瑾时随即又转口,面无表情。
但是不管宣帝怎么看都能感觉到他的委屈和失落。
宣帝噎住,也有些难过。自己才跟他亲近一些,结果这档口又冒出这件事,真是败兴。
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他实话。
等萧瑾时“失魂落魄”地走出御书房,李渝见宣帝面有不忍,好奇之下也问出口:“陛下您究竟是为什么不同意世子和玉敏郡主的婚事呢”毕竟萧瑾时自己是满意的。
宣帝眸子沉了沉,“朕自然有朕的原因,日后你就知道了。”
话说成这样,其中必有隐情,但宣帝连他也不想告诉。
李渝不免心下沉思,什么隐情
宣帝没再多说,目光深深,有精光浮动。
若要让萧瑾时恢复身份而不受牵连,只有从夏其瑄身上着手。而现在,萧瑾时竟然有和玉敏成婚的想法,这就逼着宣帝加快速度去捅破夏其瑄的身份。
至于萧鄂,从宣帝知道他暗中和夏其瑄约见的时候,就已经生了防备之心;再者,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萧鄂能拒绝他么所以现在,宣帝更加不顾忌萧鄂的想法了。
说到萧鄂。
他知道了夏其瑄婚事的消息后也是大惊,久久反应不过来宣帝这究竟是想做什么。
直到他知道,宣帝又单独召见了萧瑾时。
有几个片段从他脑中转瞬即逝,电光火石之间,他觉得冥冥中这几件事有关联。
“砰”
萧鄂突然站起来,仓促之间他面前的书桌险些被撞倒。
萧山吃了一惊,赶忙上前扶住他,“公爷”
萧鄂一把将他推开,眼中闪着惊人的亮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哈哈哈哈”
他仰着头大笑,然而脸上全无半分欣喜,甚至青筋猛然凸起。
“公爷公爷,您究竟怎么了”萧山在一旁担忧地拉着他。
萧鄂倏地扭过头,眼神一片冰冷,“无事我就是看清了一个人”
他早就觉得不对。
明明宣帝没有传位的意思,却促成、甚至任凭荣王、永王相争;剩下的平王、齐王、安王都不甚得他的心;他似乎属意于夏瑞景,不然不会让宁芳笙佐助他,但却未曾确立他太孙的身份,那他在犹豫什么
因为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他不曾养在膝下却独爱之的儿子
是和他的儿子换了身份的萧瑾时
一开始回京,宣帝就让胡明成教导萧瑾时,教什么才需要胡明成
宣帝从未喜欢过夏其瑄,现下他将夏其瑄立起,变成荣王和永王针对的靶子但凡夏其瑄做错什么被荣王、永王指摘出来,宣帝就可贬罚他,而后设计戳穿夏瑞景的身份,萧瑾时便什么都不用冒险认祖归宗变成堂堂齐王
而他的儿子夏其瑄,将会成为萧瑾时认祖归宗的炮灰
萧鄂浑身绷紧地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萧山看着他赤红的眼心惊胆战。
“公爷,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鄂没回答他的问题,却让他出去传令,“我要秘密出府一趟,院中封锁,什么风声都不许传出去。”
他这么气急,萧山也不敢多说。
齐王府。
因为夏其瑄为人好静,所以齐王府中下人不多,院中更没有人在外晃荡。
夏其瑄方从谢府回来,面上的表情被风吹散,显得几分淡漠。
晚来风急,吹得他脸上微微发红。
内侍在一旁立即送上披风,他却推了,径自往书房去。
才踏进门槛,他便嗅到一丝陌生的气味。
屏退内侍,点上灯,他的身影投射在墙上,颀长又从容。
“客既来,何不露面”
他对空气说了一声,表情淡定地像在自言自语。
书柜后面,萧鄂缓缓走出,表情冷沉。
看见是他,夏其瑄愣了一下,戒备散去,请他坐下。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舅舅怎么是这副表情”
他坐在萧鄂对面,含笑问道。
这笑刺痛了萧鄂的眼,深吸一口气,答道:“我有话想同你说,是件大事。”
一字一顿,口吻格外慎重。
夏瑞景感觉到萧鄂的郑重其事,皱了皱眉,提前问一句,“关于什么”
“关于你,关于萧瑾时,关于你们的身世。”
话音落,夏其瑄的眼神凝滞了一瞬。
他下意识转动了拇指上的扳指,眼帘半合,睫毛在下眼睑上覆了一层浓密晦暗的阴影。
“你说。”
萧鄂等了片刻,确认他已做好心理准备。
“你同萧瑾时刚出生没几月便被调换了,你不是宣帝的儿子,你是我的嫡亲长子”
“”
空气沉寂。
夏瑞景没说话,只是转着扳指的动作停下,拇指掐在掌心。
萧鄂生怕他接受不了,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
结果过了一会,夏其瑄平静地抬起头问他,“为什么要换”
“你你信我说的话”萧鄂犹疑不敢相信。
“为什么不信,你没必要编这种话骗我,对谁都没好处。”
何况,宣帝对他的态度在这句话上得到了解释。
萧鄂忍不住打量他,同时将陈情娓娓道来。
“当年我妹妹、你姑姑入宫之后,深得圣心被封淑妃。后有孕,更是一时后宫独宠。然逝世难料,她却在生子之时难产而亡,孩子得以成活,成为第七位皇子。宣帝万分悲痛于淑妃逝世,更加倍怜爱刚出生的七皇子,为此七皇子便成为后宫中的靶子。”
“在七皇子第二次中毒后,宣帝震怒,深觉后宫危机四伏。当此时,我夫人正巧临盆,生下一男婴。宣帝便动了心思,找我商量,将你二人互换,以保证七皇子的安危。”
说到此处,萧鄂禁不住去看夏其瑄的反应,唯恐他对自己心有怨恨。
然而,夏其瑄的淡然再次打破他的想法。
他不过眨了眨眼,连一句“你为什么同意要换”的质问都没有。
萧鄂呼出一口气,不知道该轻松还是该难过。
夏其瑄瞥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同意是没有办法,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我不怪你。”
但他却不能不怪宣帝。
萧鄂掩面,还是忍不住解释:“当初我虽忠于他,却还没有狠心到干干脆脆将你送进宫中。是他允了我,会疏远你保你平安,他也说要视你为亲生。”
说着,萧鄂口吻转冷。
宣帝食言了,他是疏远然后保住了夏其瑄的性命,然而他却真的对他不闻不问了甚至现在还想牺牲他来为亲儿子铺路
夏其瑄听言,竟轻轻笑了。
他未曾想,萧鄂竟也那般信任过宣帝。
“那你之前没有告诉我,现在为何又改变了主意呢”
对他的平静,萧鄂已经感到心慌。
他压住,回答道:“因为现下,宣帝已经对你动手,他欲名正言顺地恢复萧瑾时的身份。”
夏其瑄脸上的笑意散去,终于是露出了冰霜。
“我便成了萧瑾时的踏脚石”
即使不忍,但这确是事实。
“是。”
夏其瑄不说话,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鄂终于忍受不住。
“你就没有想问的吗”
夏其瑄眨了眨眼,眼神有些木然,看得萧鄂心口一揪。
“这些事,我也不是未曾想过,现下有了答案,我还问什么”
预料之中,挺好的,就是胸口发寒罢了。
萧鄂看不出他怎么想,此刻袒露身份反而更不知如何同他相处,抬手按了按额角。过了小半刻,他站起身决定先走。
他声音哑了,带着隐忍的克制。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打扰你了。”
夏其瑄也站起来,“我送您出去。”
萧鄂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里,不远不近。
萧鄂一时间想了许多,尤其那次在宫中自己同他一起走的场景。他余光瞥了瞥他的肩膀,他不知这样瘦削的肩膀能不能抗住风雨。
到了偏门门口,萧鄂停顿了一下。
夏其瑄疑惑地看他。
萧鄂抿唇,“所以即便如此,你也什么都不打算做吗”
就任由那个名义上父皇将他放在火架上,没有反击
夏其瑄抬起头,看了萧鄂一会儿,好似在思索。
忽然,他问:“他是我的父亲么”
“不是。”
他又问,“那我错了么”
“你从来没错过。”
错的从来都是宣帝。
“呵呵”
夏其瑄低低笑起来,轻飘飘的声音在鬼魅的夜色中突兀又诡异。
萧鄂这时候还不明白,等回了国公府,茅塞顿开。
夏其瑄的意思是,既然宣帝和他没关系,他又没错,那么他就没有退让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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