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承认,恶少比我会卖关子,他只是用了个睥睨的眼神就把我的思路软禁了。
我像是跟领导汇报一样认真地说:“你猜得不错,我也觉得怪怪的。求职的人就像一大片森林,偏偏招聘的人穿过整片森林看到了我,说没目的性我都不信。把我拉过去后,我只是木讷点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准备投快递公司的简历就被没收了。我只记得临走时给我叮嘱,明天八点半以前到疗养院报到。”
“目的性强,一直在寻找。”他并不看我,但这话可不是自言自语。
“寻找什么我吗”
“不一定。我能想到三种情况,咱哥俩一块分析一下啊。第一,这人如果是男的,估计就是你失散多年的爸爸”
“少扯,你不疼啊。这么多年都没管我,就算是我爸不需要再者说了,招我的是个女的,三十多岁的样子。”
“大人有大人的苦恼。我觉得,如果我有个孩子的话,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忍心丢掉。别狠他们了,或许他们现在活得还不如咱哥俩呢。言归正传,既然是个女的,那就剩两种情况了。唉,你说会不会啧,不可能,十岁还没发育好呢。”见我表情恶略,他自嘲一笑,摆手继续说:“正经的。她是女的,剩下的两种情况就明朗了。你一米八五的个子,身边站一群半残的话,确实也算是鹤立鸡群了。我比你还高一点,今天不如也去那转一圈了,跟店里守了一天,门只开了两次”
“嗨嗨说我的事。你的意思是因为我的身高”我并不认同这说法,因为今天在场的人有比我有身高优势的。
“不一定。她有多高长得好看吗”他还是一副自信满满的骷髅相。
我只得继续补充信息供他参考。“一米五几吧,应该不到一米六。长相还可以,五官清秀,身材曼妙。你觉得她想那地方又不是婚姻介绍所。”
“既然她不难看,交友就不成问题。硬强说的话,她个子不高,找你也只是为了遗传基因。可正如你所说,没必要去人才找,各类交友场所都不缺骆驼个子的白面书生。这样一来,就剩最后一种情况了,不容乐观。”
我就怕看到他这种骚气哄哄的眼神,忙催促他,“什么情况”
他先拿了瓣蒜,扔花生一样灵巧地扔到嘴里,边嚼边说:“你除了身高优势,还有一身肌肉啊,既然不是眉清目秀,就保准是强悍战力。”
在一股一股呛眼的蒜味中,我低头看了看小臂的肌腱,豁然大悟。随即顺着他的思路说:“按你的意思,这份工作要求其实非常高,但对我来说却没问题,需要的只是掌控力,如果遇到过激的病人,必须能掌控场面,帮医生顺利的完成治疗工作。”
“说得文绉绉的,不过大概就这意思,以第一印象判断,你的确比较合适这份工作。”他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骷髅眼开始有意往后厨方向看。
他脸上的空虚之情可没让我放松了下来,我不由地感叹:“我去这一万二挣得也不滋润啊。听说病人发狂后都是超人级别的,还得谨防挨揍啊。”
“挨揍应该不会吧,就算会也没关系,肯定算工伤。你身上伤疤还少了现在不照样活蹦乱跳的。我觉得吧,考验你的主要是心理承受力。虽然是精神病,没有传染的可能性,但从心理素质看,你不适合在那地方长久干。”他挺直腰板,狡黠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小鼻子,“我就不一样了,心理和身体素质都很适合这份工作,你要是干不了,我可以替你去。”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现实与希望之间,有时候往往都是成反比的。分析明白自己的工作概况后,我内心其实是非常矛盾的。既想拼出个正常人的生活赢得一个温馨的家,又有些担心自己的安危。让恶少替就不必了。我能力有限,高待遇工作机会如闪灵,鼓鼓气还可以去拼一下,他目前有份可以糊口的生计,没必要冒风险。还有就是,要是工作不顺,这饿死鬼事后肯定埋怨我。高风险高回报,这风险还是自己承担的好,不要牵连身边的人。我身边除了他就没别人了。
打定主意,我笑着点头,对他说:“我先去看看吧。如果是人类的工作,再想办法把你弄进去,要是我适应不了,你也别去了。”
“好”道理都懂,他也就是随口说说,其实并不是真心想去,但他还是遗憾地撇嘴说:“我也是真不想捣鼓古董了。起初我师傅说干我们这行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我开始还不信,在店里都守了快四年了,还真是没开过张。现在这行不好干,连老外都跟孙悟空转世一样的精明”
聊着天,饭菜上桌,为了庆祝我的狗屎运,我们又点了四酒。但这些,绝大部分都是他的。饭桌上,他秉承一贯稳、准、狠的作风,不管是盘子还是碗,只要摆上餐桌,他筷子就像箭一样射过去。无论厨师多用功、用心,他完全不去体会,更没什么情调可言,等我筷子过去,能寻到的只是无助的空虚。但凡事总有例外。他知道我爱吃韭菜鸡蛋馅的饺子,所以,只要有饺子吃,他肯定先给我夹到碗里。遗憾的是,他真的是饿死鬼投胎的,食量大的惊人,所以,两斤热腾腾的饺子,我还是只吃了两个。之后又喝了点儿酒,酒精欺负胃酸,更是觉得肚皮发紧。心中郁闷,就要和他抱怨,忽然看到他鼻子旁边有粒鼻屎。小餐馆到了晚上就餐状态比较紧凑。我欲提醒他,又怕影响了其他人的食欲。思索良久后,我“诶”了一声,指了指鼻子,说:“你鼻子旁边有米饭粒。”
他吃得正爽,冲我笑了笑,随后猛地伸出舌头,果断的将其舔了进去。就在我五脏冰火交融的时候,他好像觉得味道不对了,脸色大变,“咱也没吃米饭啊,哪来的米饭粒”
我整个人都石化了,没有辞藻能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不知真相是种幸福,他也不刨根问底。见我不答话,他持无所谓的表情,扫视餐桌后,确定没什么吸引力了,抬头叹了口气:“哎一想起每年都是咱哥俩一起吃团圆饭,我这心里就像有只小虫在爬。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家是什么感觉。幸好你找个好工作,以后再找个漂亮女朋友,就离一个温馨的家不远了。哥们儿我真心的祝福你。为了庆祝你踩到的狗屎,再来点儿啤的吧,算是提前庆祝一下你未来的家。”
我心说这哪是为了庆祝啊,纯属为溜缝找借口呢。可是,两个饺子正用白酒在肚囊里洗澡,胃的不满情绪高涨,它兴致高涨地告诉我,兑点啤的也合适。刚要招呼服务员,恶少忙拦住我,自己蹦跳地跑到了柜台,乐呵呵地亲自搬来一箱。开啤酒的时候他非要用牙齿咬,可他又半天咬不开。
我着实看不下去,就劝他,“这地方能没酒起子”
“我不是着急么。”接着,他又来了一句,“要不是早晨没刷牙,有点打滑,哥这一箱都开完了。”
我被他的粗豪逗笑,之后我们豪爽地撞,像是情侣一样面对面坐着,像是情侣一样的眼神交融,像情侣一样说着糜烂的话。时间长了,脑海中便全是他的身影,一幕幕儿时的经典自然就回忆了起来。对于两个内心孤独的人来说,一起陷入怅惘,确是一件令人非常愉快的事。
恶少可能是吃得太多,又喝了不少凉啤酒。聊着聊着,他急忙从桌子上拿了些餐巾纸,跟我说拉肚子有瞬间迸发之势。之后他五官扭曲,放着连环屁,直奔饭馆对面的一个公厕,像喷气飞机一样冲将过去。他走后,我才注意到别人的眼神别提多刺眼了,我不怕被鄙视,但我得照顾恶少,所以我很快去结了账,也晃悠着追了出去。刚一出门,就看到恶少又从公厕方向冲了出来,一头扎进路边绿化带。
我双眼昏花,正在疑惑,忽听他破口大骂:“尼玛的公厕半夜还锁门,怕人偷屎吃啊”
这是我一天中最后的欢愉,因为酒喝得太多了,头被冷风一抽,剩下的记忆不知飞到了哪个星系,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住所。第二天还没睁眼,就感觉头痛欲碎。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可能得了忧郁症,症状如下:头痛得不想动,一动就累,一累就想睡,一想睡就觉得自己不长进,一觉得自己不长进就悲伤,一悲伤就头疼,一头痛就不想动,一动就累,一累就想睡觉
这感觉就像江河中漂泊的孤叶,朦朦胧胧地不能自主,只能咬牙承受。可又有一冷水来袭,刺激了混沌的脑海,使我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似乎很重要,如泰山压顶,又觉得无所谓,轻呼一口气就能将其遗忘。忍着头痛思考了很久,突然想起疗养院8:30面试的事,我倏然惊醒了,双手支床猛地坐了起来,习惯性的扭头。
我去这天煞的表走得也太快了竟然都十一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