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一响,史明杰就跑了出去。
院门打开后,稀稀拉拉走进十几个人。
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太太抱着遗像,被两个人左右架着才勉强能向前挪步。她的眼窝深陷,满含泪珠,喘息声很微弱,一看就知道是史明杰的母亲。
使我惊讶的是,那个碰瓷儿的字胡老大爷也来了,他似乎也没料到我在,尴尬地朝我笑了笑,扭身就去张罗了
。他明显就是主事人,在院内搭灵棚,摆供桌,所有事项行云流水,张罗得头头是道。
剩下那些忙活人手底下也勤快,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尸体都装进了纸盒做的棺材里,放在门板上抬着就往出走。
做这些的时候,字胡时常打量我,众人将尸体装上灵车后,他才走到恶少身边,“老弟,你朋友来了嘛”
“你瞎啊”恶少一指我。
字胡被噎得不轻,不过他反应很快,也挺臭不要脸的,立刻摆出刚认出我的样子。
“哎呀呀,还是熟人啊之前那玩笑不提也罢,呵呵说正格的,你们哥俩儿守家。第一,香火、长明烛都不能断,差不多就换新的,这是给老人的引路灯。第二,骨灰不回家,院门不能打开,以免孤魂野鬼闯进来鸠占鹊巢。”
他仿佛早就和恶少交代过了,说完转头就走了。
史明杰还欲说什么,张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众人如潮水一般退去,恶少关了防盗门,院子里就剩我们两个。
他走到灵棚下,看了眼遗像,扭头问我“是他”
我点点头,“是他没错,只是”
“这事有鬼”他摆手打断我,自顾自地说“你和史明杰说的我都听到了,看样子是有人给你布的局。”
“什么意思”我之前受惊过度,现在思路不是很清晰。
“不是闹鬼,而是有人搞鬼。要是能把这鬼揪出来,估计以前的离奇事情也就都迎刃而解了。”
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没发现任何人为的端倪,就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不答反问“刚刚你看过尸体,有异常”
我知道他只听我和史明杰分析,还是没法还原那个恐怖的场景,就和他细说了一下。
没想到他听了却笑了起来,很有把握地说“和我猜得差不多,肯定是故意给你布的局。”
“怎么说”
“先说我吧,你没来之前,我就觉得奇怪。我比你早到了一天,是夜里到的,当时,除了史明杰和他妈,就老裴在,就是那个字胡的傻逼。家里出了丧事,只有一个忙活人在场,说得过去吗不过我也没太在意,原本他总不在家,她妈又是个病痨,估计和乡里乡亲的没什么来往,帮忙的人少也还说得通。关键是我以为你来不了了,就想先给尸体拍几张照片,这老裴好像不愿我接近尸体,先是张罗喝酒,后来见说不动我,又说人死再捣鼓这些,感觉像谋杀案现场,而且也对先人不敬,总之,他千方百计阻止我接近尸体。”
听到这里,我突然察觉了一丝异常,可还是抓不到重点,就说“他阻止你去看尸体,以你的性格,他也拦不住呀。”
“这死鬼跟你过不去,我当然要报复一下,但总归是过江龙,第一天晚上我也没执拗,心说反正还有第二天,抽空再研究就完了。昨天晚上,借着你喝多了给我打骚扰电话的理由,我接电话就往出跑,就打算跟他爹好好耍耍,可老裴跟看贼的一样盯着我,说是怕我酒喝多了出事。我当时就纳闷了,他这摆明了是不让我看尸体。”
“你是说,本来就没尸体”我试探性地说。
“现在不就能确定了,肯定就没尸体,他爸就没死。”
我听得头皮直痒,再一想也是。之前被事件影响了,潜意识还是相信了有鬼之说,所以,在他爸给我送东西的时候,我认定了是鬼魂。现在想起来,那根本就是活生生的人。之前他去掀殓尸布的时候,他才能故意弄出动静,放出黑猫。血红的双眼也很容易理解了,戴了瞳孔变色的眼镜就可以了,再配上小女孩的声音,他只是朝我诡异的笑了一下,就把我吓得屁滚尿流了。
思考这层道理,也就不难想象为什么恶少不能见尸体了。他是个胆大心细的人,若是见到尸体眼睛的颜色,就算冷不丁的吓了一跳,这货缓过来之后,也敢扒拉眼皮,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若是活人,他伸手一摸,自然也就知道了,所以,他是不能接近尸体的。这也就是他一醒,抬尸体的就来了的原因,估计也是怕他翻后账。
他见我面色变了,又说“昨晚你不再骚扰我后,我就打定主意得去看看尸体,可最后还是没成功,知道为什么吗”他只是顿了一下,就愤恨的说“我喝酒喝得失去知觉了,直到你和史明杰冲进来我才醒的。”
我心中一凛,他的酒量我可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于是试探性地说“他们给你下药了”
“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我不想喝多了的时候,只多过一次,就是黑灵潭和你大爷喝的那次,不过那次我服气了,他的确比我能喝。可老裴可不行,他们肯定往酒里放东西了。”
“他们”我一听他还不确定是谁,就问他“都谁在场。”
“史明杰和老裴。”
“史明杰不可能,我刚来的时候,他说带我去看尸体,还一直要叫着你一起呢。”我忙反驳道。
恶少恨铁不成钢地说“先不说他叫不叫的醒我,也不说他有没有装逼的成分。我只想警告你,若是想害你,我做起来最容易了。”
听了这话,我简直像被雷劈了一样。
还别说,若是这么分析的话,的确有些道理。最容易被忽略的,往往是身边的人,自己信任的人。而越是这样的人,害人才最容易,简直就是杀人不见血。
他见我醒悟了,眯缝眼说“不能断定谁想害你,就把你身边的所有人想成敌人,现在,就得你拿主意了。”
我知道他在让我拿什么主意,看他那副凶相,就知道他要翻脸了,硬解决,也就是说纯暴力,也是最简单的方式。
我想得恰恰相反,于是就对他说“他们不是爱装么,咱俩就随着他们装。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就算咱俩都分析对了,就是他或老裴搞的鬼,或是他们一起搞的鬼,但这阵仗太大了,为了我一个人,他们从北京布局到这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必要。而且,他们目标不清,背后或许还有人指使,别忘了鸟人和火星娃,他们应该都不是善茬,所以,先别打草惊蛇。反正离月十五还早着呢,他们还没打算要我的命,只是吓吓我而已,我也不至于被吓疯。”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他叹了口气,表情非常疑惑,“他们想要你的命,非常简单,你早死百回了,可他们这么做一定有目的,就是我实在想不出来。嗯,就听你的,先来个引蛇出洞,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到时候一网打尽。”
“不过得小心些了,史明杰要真是个装逼贩子,那从我进疗养院起,就已经步入了一个特大号的局。”
他点头表示赞同,又再次警告我“千万不能大意。所以,你得时刻记住,往你身边凑的就没好人。”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你那小妞怎么样了”
“挺好的,昨天还”
“你傻啊她也得算在内,还九成九的有问题,你也不想想,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她能看上你”
一听这话,我立刻愣住了,心里开始隐隐作痛。
遇到火meng焱也是在疗养院附近,她出现的比史明杰他爸还诡异,而且每每出现都透着诡异。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正经联系她的方式,就更别提对她的了解了。只是,我怎么才能让自己防备她呢,就算她真是来害我的,其实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正想着,突起邪风,猛袭灵棚,刹那间,遗像倒在了香炉上,蜡烛全倒了。
风来得也快,去得也从容。
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香炉已经滚到了我脚边。
恶少很快缓过神来,走到供桌前看了看,扭头苦恼地说“这蜡烛像是被刀劈的。”
我一看供桌上蜡烛的根部还有三四厘米长,有个4度倾斜口,造假粘在上面肯定不行,看样子,真是那阵邪风将蜡烛生劈成这样的,而且还不是一刀劈的,两个蜡烛斜口对称,高度一致,只有左右开弓才行。
我才不管什么招魂或引路之说,并没有去换新蜡烛,而是开始翻看灵棚附近的东西,想要看到问题到底出在了哪。
我只知道龙卷风可以把柳叶打进水泥墙里,但刚才那股邪风速度还没快到那个程度,蜡烛必定是被什么东西砍断的,或许是个小机关也说不定。
但找了一阵,灵棚附近还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就想问问恶少有没有发现,可刚张开嘴,门铃突然响了。
也不知道史明杰他妈有多聋,那门铃就像地雷炸了一样,还不停息的“铃铃铃”,印象中只有火警才如此摄人心魂,使人内心烦躁且抵触。
我们都被这突然起来的声响吓得一怔。
这时候史明杰还没走多久,估计还没到火葬场呢,门外的肯定不是他们,难道是来随份子的
就在我们一愣的时候,那防盗门竟然自己打开了,只是,外面根本没有人,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几片树叶被风赶着跑。
我们对视一眼,他脸上也都是一脸疑惑,而后我们又都看向了正屋的门框上,因为那门铃还在一个劲的响,听着使人心里烦躁不安。
蜡烛的事只能先放一放了,我们不得不先出去看看。
兢兢战战地左右查看,外面还真没人,而且整条街都没人,就像这条街被遗弃了很久,只看一眼,苍凉感立刻涌上心头。
那该死的门铃还在响。
他以为是开关卡住了,按了两下也不管用,他马上找来一把锤子,照着门铃就是两下,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之后我关上门,上了锁,用手试了下,才走到灵棚前,刚要收拾残局,突然,那门铃又响了起来。
他骂了一声,捡起刚丢在地上的锤子,径直走到正房门口处,轮开了又是一锤子。
这门铃也真较劲,都被砸出“五脏”了,还发出信号不稳的“嘶嘶”声。
他哪惯它这毛病,跳脚就是十几下,连木质门框都啃碎了一大片才收手。
心安神泰了。
他转过头,朝我得意的一笑,刚要说什么,那笑容马上僵在了他脸上。
我回头一看,头皮就炸了起来。
院门竟然又自己打开了。
我俩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地走过去。
外面还是没人。
这次我非常确定,我锁好了。
它还成精了,会自己解锁
他没着急关门,又仔细查看了一下门锁,之后朝我摇摇头,表示没什么问题。随后,他将门关上,又试着开关了几次,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
就在这时候,一声猫叫传入了我的耳中,我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马上看向他。
他立即对我做嘘声,咬牙切齿地掏出了腰间的弹弓子。
我脑海中马上闪出了一只黑猫的画面,忙屏住呼吸,盯着他走出门道。
他拉着弹弓子,在院子里瞄了两眼,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回来。
边走,他边示意我慢慢打开防盗门,那意思是说猫在南房房顶上,好像是因为角度原因,他想出去打。
我非常希望他能打到这只该死的猫,若猫是真猫,那么就能断定,红衣小女孩也只是个孩子。
这结论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驱散潜意识里的有鬼论,接下来就是寻找装鬼的人,那样心里便有了底气,思路就不会受臆想羁绊了。
可当我去开门的时候,却发现这门竟然打不开了。
门把手能压下来,也能听到锁舌头已经缩回去了,可就是拉不开门扇,就好像有人在外面拉着一样。
我心中起急,深呼吸了一次,猛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就听“哐噔”一声,像是两辆车在面前相撞了一样,吓得我一个惊悸。
更吓人的是,门外还站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