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一着地我就知道了,其实周围的雾气是寒气,阴森寒冷,跟上面差了个季节,所以盖板打开后,才会出现不断增多的白雾。
白雾缓慢变淡后,方可看清周围大概轮廓。
我们处于十字路口,远处雾气缭绕,暂时看不出通向哪里。四个方向都有房间,高宽米左右的甬道两边都是锈迹斑斑的牢门,牢门上有显示屏大小的观察口,观察口是用大拇指粗的铁条构成的正方形网格,老鼠都钻不出来。
我皱眉找了一间,向里看了看。里面只有一张简单的铁床,尽管床上尘土很厚,依然可以看出几缕没有完全分解的稻草状物品。
我深吐了口气,这景象让我想起了纳粹集中营,屈辱、恐怖的画面中掺杂着令人心碎的嘶吼。
臆想成型,寒意便一个劲的往骨髓里钻入,使我身心都紧张了起来。
恶少明显也不舒服,在一旁愤恨地说“就这鬼地方,把好人装进去,不用药物摧残,不出一个月也得憋成精神病。”
“这里虽然阴森,但地上一层松软腐土,显然荒废了多年,估计咱哥俩是白来了。”
他哼了一声,骷髅眼四下扫视,“白来倒是不怕,要是稀里糊涂的,死得太冤,我都没法替你闭上眼。”
我知道他本意是不想涉险的,这地方黑森森的,并无人类痕迹,明摆着不会有收获,他肯定会有情绪。于是我打岔说“这里好像都是囚室,囚门都可以打开,不过还是小心些为妙,都被腐蚀大半了,所有东西都是勉为支撑。”
他刚要说些什么,目光突然就盯上了左侧的囚笼里。
我随着他的视线探头一看,鸡皮疙瘩瞬间就布满了每寸肌肤。
这扇牢门有些与众不同,整体都是手腕粗细的铁条构成的方格,而且它用拇指粗的铁链套着,但上面没有上锁,只是做做样子。
看了几个囚室后,唯独这房间的床上出现了一具蜷缩着的尸体,使我顿时一惊。
我扭头看看他,不解地说“没上锁,就挂了条铁链,他为什么不出来呢”
“你没看他脸朝墙,估计他死之前不知道锁已经撤了。”他先笑了笑,随后思考着说“也许人先死了,锁是后撤的。”
“就是说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了”我猜测着说。
“废话”他瞟了我一眼,“地下建筑图丢了一半,那小子的笔记和调查组的资料也都丢了一部分,你说咱之前能没人来过嘛”
我会意地说“那也别白来一趟,进去看看。”
说着,我一把拽下了铁链,由于动作过大,“哗啦”声瞬间在这阴森的空间回荡开来,使我不由地一激灵。
他胆大,似乎没受这瘆人的音律影响。我扯下铁链后,他粗鲁地一把拉开了高度锈蚀网格囚门,随即又是一声刺耳的“嘎嘣”声。
门体一下被他拉坏了,突然整扇向外砸了过来,我们同时一闪身,那门一下拍在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刺耳的回响不止。
这时候我们全是一怔,因为在门体砸地的那一刻,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怪响,当我看过去的时候,那张床已经向外倾斜了,上面那位也顺势翻了个身,那两个黑洞刚好与我来了个对视。
一怔之后,他破口大骂“都成人干了,还他妈的不老实”他边骂边往里走。
虽说我们制造的动静不小,但还不足以把里面这位给震到床下吧。
我心里发毛,但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
低头一看,不由得又是一惊,这具尸体还真不能说是干尸。
它双眼空洞,又因为面部萎缩,牙齿也向外呲着,但似乎他全是血肉没有一丝流失,全部收缩在了一身骨骼上,光从破布衣服和外表看,我甚至不能分辨其性别。但有一点不容置疑,它的肌肤并没有像干尸一样开裂,而是光润亮泽,就像穿了一身褐色的紧身皮衣,又套了件宽松的外套,算是一具保存完美的湿尸。
他谨慎地用脚踢了一下,见对方没有反抗迹象,才蹲下去歪着脖子查看起来,边看边惊讶地嘀咕“这里虽然阴冷的如同保鲜冰箱,可铁床都糟成这模样了,它怎么没事呢”
我也注意到了铁床的腐蚀程度,尸体滚落在地,也是因为它根本不足以支撑自身了,估计就算我们不来祸害,有只大些的蟑螂从床上爬过,它都铁定会坍塌的。
铁都被腐蚀如此严重,可完整的尸体就摆在面前,我也着实有些迷糊。我正琢磨着,他似乎又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后,皱眉说“他不会是那个调查组的吧”
我顺着他之前的目光一看,尸体一身妮子样式的大衣,胸口一张长方形标牌,上面灰尘也挡不住那鲜红的字体四局。
看到这两个字,我马上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前看到的调查资料上面,那个记录者用的就是这个官名四局。不知道他是那个记录者,还是调查组其中的一位。只是不管怎样,他死在这里都很蹊跷。
到了此时,诸多疑惑立即洗去了内心的抵触,我低声对这位前辈说了声“对不起”,就开始撕扯他那易碎的妮子大衣。做这些的时候,我对恶少说“肯定是调查组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先看看有没有外伤。你就别动手了,不然就不是看外伤,而是挫骨扬灰了。
猜测到了尸体的身份,他多少也有了些敬意,在我给它脱衣服的时候,他很老实地在一旁看着。直到我把尸体灰褐色的肌肤全部展现后,他才咬着后牙根骂道“还他妈真没伤,不会真是自愿晒成腊肠的吧”
我摇摇头,反驳说“除非脑子有问题,不然的话,就算被困在这里,也不会睡死在床上,最起码会折腾一下,确定没出路,才会放弃,他连手上的指甲都是完好的,根本就没挣扎过。”
“还有一种可能。”他买了个关子。
我哼笑了下,“这点我也想到了,或许他不是被困死在这里,而是死后被移到此处的,这也是为什么挂了锁链,而没上锁的原因,因为他不尸变的话,根本就出不去。”
“你能想到没外伤的死因有几种”
“别费脑子了,溺水而亡。”我淡然地答道。
听了我的话,他装作很惊讶地说“啊溺水,那岂不是西山的鬼都是溺死鬼包括你这个后备军”
“你很怕吗”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表演。
“怕”他脸上一变,凝重地说“怕你死,你死了就没人陪我了。”
“没事,就算死了,我也会抽空陪陪你的。”我笑了下,随即叹了口气,“哎,你想过没有,要是你想溺死一个人,该怎么做”
“这我早就想过,就是想不明白而已。溺死一个人很简单,但是,无声无息地溺死一个青壮年,身上还不落一点儿伤痕,我做不到。”
“神不知鬼不觉。”我马上说出了这话,顿了一下,转而说“这就是我不解的地方,杀人简单,溺死一个人也很简单,但几十年间,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用同一个手段,悄无声息地杀人,这太难了。”
“所以”他盯着我,话只说了半句。
我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鬼”
“说真的,你信吗”他再次问我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你呢”我反问说。
他沉吟了一阵,才认真地看着我,“不信”
我点点头,直言不讳地说“咱俩第一次出现思路上的分歧,因为我现在迷惑了。”
“你是迷惑了,你是让那个娘们儿给整糊涂的”
“唉,你暴露了。”我忙打断他,然后得意地说“火meng炎是火姓,挺巧的,巧得离谱,可几十年前的火姓都死在这里了,你若说她是鬼,不就是相信这世上有鬼了。”
“错我怀疑她,但我不是说她是鬼,当年的火姓也不一定就全死了。西山的事情可以是人搞鬼,虽然有些难度,但熟能生巧,人家修炼了几十年的溺杀技术,代代相传。不然的话,她是火姓,又恰巧来到了西山这个地方,等到了口袋里装着眼球的你,这就不是巧了,而是有预谋的。”
“好,算你说得都对,你再帮我分析一下,她们家代代相传这溺杀技术,杀了这么多人,到底是为什么”我也给他出了道难题。
“不知道但”
“但是就别说了,我不想怀疑她,也不想你怀疑她,何况我已经联系王晨了,若是她真有异常,我我,我”我磕巴了半天,最后也没说出什么。
“吃逼亏,上逼当,最后死逼身上唉,我爱上的女人也不少了,怎么就没你这种心思呢”
“你爱的哪个是女人,全是妖婆,还是老的。”
“我嘶”他刚要动手,突然看到了什么,立即一个惊悸。
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忙向后退了一步。那尸体在我们聊天的时候竟然也没闲着,刚刚还呲着的牙齿竟然张开了,而且张得离奇的大,像是要咬人一样。
由于我退后的时候动作过大,碰了他一下,他身体整个一晃,下巴像按了门轴一样,上下晃悠了起来。
这样一句蜷缩的尸体,黑褐色肌肤僵硬的一晃,经头灯一闪,给人一种破茧重生的感觉。
“妈的,大人说话,小孩还敢插嘴”一愣之后,他上去就是一脚,目标直指那异变的下巴,动作快得我根本来不及出言提醒,就听“咔吧”一声脆响,那尸体的头颅都碎了半个。
他一脚下去,还要继续踩,我忙把他拉到一边,“你个鲁逼,平常时候的细心劲哪去了,他死得蹊跷,下巴突然活动就有问题,嘴里要有什么机关的话,你这条腿就费了。”
“扯犊子,你给他脱半天衣服都没触动机关,我踩他一下就不行啦。”他不忿地说。
我一想也对,不过转念一想,我又心生疑惑,于是忙蹲了下去,边查看干尸碎掉的下巴,边对他说“那也不对,他都缩这样子了,你没看他张张嘴脸皮都是死肉,这么痛苦的表达方式,必定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正说着,突然发现破碎的下巴处有东西闪了一下,仔细一看,似乎是金黄色的东西。
“钥匙”他眼尖,惊诧说。
我先看了看钥匙上没有机关连线,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将它夹出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责怪说“幸好我把你拦住了,不然就不是踩弯了的事了。”
说着,我把的钥匙递给他。他歪头看了两眼,疑惑地说“这么长的钥匙,大概是民国时期的,他放在嘴里保存着,也许是想提示我们什么。”
“可这地方明显后期改造过,而且是在他死之前改造的,他给我们这把旧钥匙也没用啊。”我实在难以理解。
“奇怪的就是这地方,先留着吧,既然他把钥匙藏在嘴里留给后人,肯定有他的道理。”说着,他把钥匙放进了口袋里,扭动了一下身体,撇嘴说“有点儿饿了,先安慰一下小肚肚。”
我就知道他背包里的东西早晚陪葬,但心里不安,就提议把尸体处理一下,毕竟,不论这调查组的人为什么死在这里,怎么说都是前辈,况且恶少还踩碎了他半个头颅,理应给他找个合适的安身之地才对。
可骷髅精的看法与我不同,他觉得这地方阴森的就如同一个绝佳的墓室,只要不去打搅这位前辈,就是最大的尊敬了,而且这地方都是囚笼,把他挪到哪里都是一样。
我一想也对,反正也不能背着尸体出去,于是就道了声歉,跟着他出了囚笼,继续探索这地下空间。
他边走边捣鼓背包里的食物,我一看还挺丰盛
红烧牛肉、海鲜、泡椒凤爪都有。他吸溜着口水问我“这么多口味的方便面,该吃哪种呢”
“如果没我的份,我诅咒你一辈子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我马上表明自己的立场。
只听他淡淡地说“之前不是给你吃饺子了,所以,这包里还真没有你的份。”
我无奈地摇摇头,虽然我还不饿,而且也早已经习惯了他吃独食的行为,但每每听到他在我身边发出那种绕人心魂的咀嚼声的时候,我总感觉他不是我兄弟,至少不是一个可以分享食物的兄弟。
没走几步,我们几乎同时止步,他咀嚼声也突然中断。
通道尽头地面上坐着一个黑影,像是一个人坐着地上,双手合在一起捧着书本的样子。虽然他正低头看着双手,可这种阴森的环境里,他的漠视和从容更让人惊悚。
乍一看到的时候,我们全是一惊,之后恶少用头灯晃他,喊道“哥们儿,这么黑还看书啊”
那黑影纹丝未动,他又吼了两声,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我们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发现又是一具灰褐色的湿尸。
尸体全是,灰褐色的皮肉缺损严重,像是有人用刀割割过一样,露出了不少雾色枯骨,似乎比之前看到的那具要久远。几片衣服残骸掉落在了自己身边,乍一看到的时候,它就像坐在一个莲花座上一样。
我刚要仔细查看,就听刺耳的咀嚼声又开始了,于是我报复性地问他“唉,你不觉得他身上的肉缺得太多吗”
他并不是漠不关心,“好像不是自然脱落的,你看内脏都被掏空了的样子,应该是生前受到过硬伤。”
“也不一定是生前,也许他死后肉质变色,模样和颜色太像腊肉了,要是有人看到,又恰巧饿得两眼昏花的话,或许”
我话还没说完,他骂了一句,从包里掏出一袋小鸡炖蘑菇递给了我。
之后我们嚼着方便面,大致摸清了这层地下空间的格局。
整个空间成田字,我们下来的方孔是十字甬道的焦点,甬道两侧都是规模相似的独立囚室,几十间囚室里面总共造型各异的干尸七具,加上甬道尽头坐着的那位,总共具。
全部地下空间都已经展现,可我们除了看到具尸体,还有一把弯曲的老式钥匙外,剩下的只有空气中永不衰竭的阴森。
我们找了个角落歇脚,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调查者的记录和那个小日本的日记,还是觉得这地下空间远不止此。
囚室还在,以墙面灰体和牢门的材质判断,可以断定就是日军侵华时期的构造,只有小部分能看出后期改造的特征,但改造并没有摧毁它的全貌。
他马上说出了自己的质疑“这里显然有中国人,至少调查组来过,他们一定见到了尸体,可尸体没有被处理,很是怪异。具尸体中,有一个肯定是调查组的人,他为什么死在这里,又是怎么死的,他嘴里的那把钥匙又是什么意思,我们完全不能理解。”
他说完,又问我的想法。其实在细心上他比我强,所以,他列出的疑问完全包含了我内心的疑惑,于是我思考着说“这里被改造,事情却不被外界所知,肯定是有人封锁了消息,什么人做的就难说了,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我们不可能得到有用的信息。另外牢房那具尸体穿调查组的衣服,是不是调查组的人也说不定,就算是,他嘴里的钥匙也不一定真的暗含什么深意,或许这人比较豁达,喜欢叼着钥匙当牙签用,死后就含在了嘴里。至于他为什么死在这里,又是怎么死的,说真的,这两点我并不是特别关心。”
听了我的话,他点点头,有些失落地说“那就没必要再瞎琢磨了,既然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我们就先撤出去,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嗯,这地方太阴森了,再待下去,我也扛不住了,还是先出去吧。”
打定主意,我们就走到了甬道交汇处。我抬头看了一眼方孔,觉得不算太高,就用力一窜,准备用双手去扒上面的边缘。但蹦到制高点后,我突然发现这方孔太小,限制了我舒展的姿态,而且我的弹跳力也着实没恶少强,如此仓促的一跳,几乎没有出手去扒的必要,就又落到了地上。
原本还没觉得什么,可身边的骷髅那不屑的眼神马上击穿了我卑微的自尊心,我立即咬紧牙关,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又蹦了一次,可惜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不信邪地又试了两次后,我喘息着再看那个边缘的时候,经过头灯忽闪,我突然觉得它有些遥不可及了,只得装作若无其事让开了地方,示意身边长丝短叹的家伙先上去,然后再等他帮我。
他啐了一口,腰一弯,双腿一弹,没看出用力,可身体却如同蚱蜢一样突然飞了上去。
在我脸颊发热时,探头向上看了一眼,一条秸秆一样的手臂已经伸了下来。我刚才试了几次,已经知道了自己最佳成绩,加上这条秸秆的长度,成没问题了。于是我憋了口气,学着他的样子,打算一次成功。
就这时候,我身后突然发出“咯吱”一声脆响,像是骨骼碎裂的那种声音。这下我根本没防备,头盖骨都炸开了,第一反应就是身后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