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雏阳稀，禅苑群僧起。..袅袅钟声响，青灯映玉席。

当年的证果菩提还仅仅是一个刚刚通过了师门长辈考核的修者，更是没有资格用“菩提”二字，是以他的法号叫明觉，这一次的考核对于明觉而言十分重要，因为这一次考核通过后，他便有资格摆脱沙弥的身份，重新开始蓄发。

在九州佛门系统中只有刚入门或者资格较低的沙弥、罗汉才是光头，而大部分佛法精深的佛门高僧都是有资格重新蓄发的，而大部分高僧甚至都以自己有一头飘逸的秀发而自豪骄傲。

这一次通过考核的除了明觉之外还有他的师弟明醒，他二人一师之徒，在这一批极峻禅苑的考核中二人成绩最佳，据说在考核后他们的师父在极峻禅苑高级修者的会议中大大的出了一次风头。

回到住处后，明醒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明觉就一边笑着和他说些有的没的，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包裹，毕竟马上就要换住处了，虽然佛家不讲情感流露，但这位明醒师弟将和自己一同搬到山顶右天王殿，也实在是让明觉心中颇感欣慰。

人生漫漫，有一个陪自己走到最后的人，其实是一件很让人值得欣慰的事。

搬到山顶右天王殿后，便要接受极峻禅苑对于高阶佛门修者要求的长达一年的外出游方要求，这一年里不得依靠极峻禅苑下辖寺院照顾衣食，全要靠自己解决衣食住行问题。

第一年就是成绩排名靠前的明觉、明醒同行，明觉得知消息后就开始好好的打点行囊，而明醒却并不急于收拾衣妆、钵盂等物，却向武僧部借来了好多奇形怪状的兵器，什么齐眉棍、佛家百链枪、金银双轮、方便连环铲，大包小裹的带回了住处。明觉感到奇怪，便问道：“师弟，你弄这么多兵器是要干什么你该不会打算去劫道吧你要是这样，我亲手废你武功。”明醒哈哈笑道：“劫道我怎么可能去干杀生害命的事情我是要卖艺啦，用咱们在山上学得的武功去卖艺赚钱，这难道不可以吗”明觉道：“可是，师弟，禅苑让我们下山修行是让我们去化缘游行体验众生贫苦，而不是让我们卖艺赚钱的。”明醒哈哈笑道：“你怎么这么不懂变通啊，卖艺难道就不是体验疾苦吗化缘固然是佛门修行，但是稳定性太差，倘若连续几天化不到缘，那我们不就饿死了吗”明觉笑了笑不再说话了，明醒过来搂住他肩膀道：“师哥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把我卖艺赚的钱分给你的。”明觉笑了笑便再一次开始打包自己的行装。

次日，两人告别了与自己交好的几个僧人，便下山了。

他二人规划好的路线是从五台山出发，先向东行走，到达中原腹地徘徊几个月后，南下，经邗沟过淮泗入江南，再自江南转道向西，过九华山普度万佛界，进入荆襄九郡。由荆襄入川，拜访玉佛金顶后北上出函谷关，返回五台山极峻禅苑。

一路行来，明醒卖艺赚的钱确实不少，有很多次明觉连续数日没有化到缘都是靠明醒卖艺所赚的钱财方才渡过难关。明觉很多次也和明醒讨论过这个问题，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谨遵佛的教诲却差一点饿死在路边，明醒则认为死读书是没有前途的，要灵活运用，但谈来谈去明觉还是认为不应该依靠卖艺赚钱，明醒索性也不再和他纠结在这里每日该卖艺还是卖艺，但就这么着一路前行倒也没有什么大的风波。

直到淮泗旧地遇见了一个人。

这时距离明觉、明醒获得重新蓄发的资格已经过去五个月了，而明醒每日街上卖艺是从来不穿僧衣僧服的，就连脚下的苦行僧鞋都被他特地换成了靴子。这一天他刚刚从街上卖艺归来，其实这五个月一路行来他已经通过卖艺赚了不少钱了，他是打算今晚住店的，是以他收摊的时间也比往日早了一些，以便先去订好房间再去叫明觉前来。

哪知道刚刚走过一个街角，就看到一个女子昏在地上，那女子二十多岁出头，身穿一件粉红色的宽袖大袍，单看衣服倒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明醒见状连忙放下手中事物上前询问，只是碍于佛家身份，不敢触碰这女子，口中喊道：“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姑娘”

喊了半天，那女子也没有反应，明醒当时就慌了神，口中喃喃了数次：“这，这，这”，他心知见死不救并非佛家子弟该做之时，但这样一个妙龄女子，自己一个出家人又该怎么救他纠结片刻还是觉得不能见死不救，当下双手合十，默默向佛祖祷告自己并非有意侵犯这名女子而是救急而已。

祷告已毕，当下在包裹里取出一件衣物，自己动手，将这女子的身体裹了个严严实实，才将这名女子背在背上，右手挽住包裹，急忙忙向着与师哥明觉约定好的地方奔去。

狂奔途中，那女子被颠簸的略略苏醒，朦胧之中问道：“你是谁”

温婉声音，敲打明醒心门，自幼失去父母随难民为极峻禅苑收留，而后出家修行的明醒，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

佛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这般骚动的感觉却又是什么

明醒答道：“我是个和尚，姑娘你为什么会昏在哪里”

明醒听她说话本来打算将她放下，哪知这女子正要回答他的问题时，刚说了两个字，头脑一阵眩晕又昏了过去。

明醒没有办法，脚下加劲，向着师哥所在之处一路狂奔。..

明觉这一天的化缘并不成功，正看着这个馒头发愁呢，明醒突然冲了过来，背后还背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纵是明觉素来冷静，也不禁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问道：“师弟，你这你什么情况”明醒怒道：“你想什么呢这是我在街边救起的一个姑娘，她昏在路边，一说话就昏，你看看怎么办”明觉眨了眨眼，叹气道：“早就跟你说过医术很重要，你先把她放下来，我给她号号脉。”明醒听到师哥吩咐，连忙将背后女子放在地上，明觉为她号了号脉，便道：“她没有得病，只是多日疲劳加上饥饿导致的休克，还真别说，你要是今天不救她，再有个几天她就饿死了。”明醒道：“那我们怎么救她”明觉道：“不要着急，她饿了好多天了，现在不能给她吃得太猛，去给她买点儿温粥带回来吧。”明醒便道：“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吃的东西回来。”

明醒回来的时候，明觉已经将那女子斜靠在路边，明醒便问明觉道：“我们现在干什么”明觉挠了挠刚刚长出来的头发，道：“师弟，要不然你把这粥给她喂下去”明醒道：“我是和尚，怎么方便”明觉道：“你喂吧，我”不等明觉说完，明醒叹了口气，道：“那我就替你一下吧。”说完便开始给那女子喂粥。

那女子醒后，便向明觉、明醒介绍了自己，她是淮泗一带银鹰国燕妃，本是大将军燕青之女，银鹰国王将她纳入后宫，却在数年之内将燕青的心腹全都暗地处死，最终将燕青下狱论死，燕妃也因此被打入冷宫。而后，银鹰国王后欧阳繁雪偷偷将燕妃放出冷宫，但因皇宫森严，欧阳繁雪身为王后不能远送，只能将燕妃一个人悄悄送离。而燕妃自幼少在江湖走动，竟险些被人卖到青楼里去，此时腰内盘缠已经花完，这也晕倒在路边。明觉道：“其实姑娘你此刻的体力依旧没有完全恢复，只不过略有打底而已，因此，你还需要一些调理，师弟，你还有没有闲散的银两就给这位姑娘吧。姑娘，你虽然是皇室出身，但在下还是想劝你，放下不必要的包袱，粗茶淡饭亦是人间乐趣。”明醒此时已经将这几天攒下来的十几两银子都摸了出来，却听那女子道：“我没有别的地方去，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走一段路。”明觉、明醒都是一愣，明觉道：“这，姑娘，你殁了夫君，现在也可说是孤身一人，我们两个都是学佛的，和你同行恐怕不便，姑娘，你”明觉尚未说完，那女子就道：“既然二位是学佛的，祝小女子一臂之力，就算只有一段路，帮小女子找好夫家再分别也不迟，难道二位也要像我那死去的夫君一般即便我已如此卑微也不肯网开一面吗”明觉被她这几句抢白抢得说不出话来，就听明醒道：“姑娘，如果你不嫌弃我们这一路风霜之苦，我和师哥当然可以带上姑娘，只是这中间的种种不便之处，可能要听我师哥的安排，请姑娘你现在一定要答应，不然，我和师哥真的没办法安心带上姑娘。”那女子道：“我一定答应。”明醒便看向明觉，明觉颇感棘手的看了看明醒，道：“师弟你总是往我身上揽责任，好吧，既然师弟你同意了，姑娘，我还是叫你燕妃，你一路上一定要听我的安排。”燕妃点头同意。

自次日起，三人便结伴而行，燕妃扮作江湖女子，好在她本为将门虎女，手头里的功夫也不算低，也白天就和明醒一起卖艺，明觉则依旧去化缘。

也就这么一直走了三个月，直到大祸临头。

银鹰国的旧势力一部分在欧阳繁雪的领导下转为幽暗女堡进入地下，而另一部分则转战齐鲁一带，这股势力的首领以银鹰国继任大将军王玉成为首领，据说王玉成虽然行伍出身，但投军之前却是武林出身，一对铁掌能轻易掰弯任何兵器。而他在燕青之后继任银鹰国大将军的原因就是他和燕青不和，据说他曾经对手下人立下毒誓，非要把老燕家杀得鸡犬不留才肯，后来燕青被银鹰国主以谋反罪处死，王玉成继任大将军，与红月军队累战不利，更被红月国兵分两路攻破银鹰国首都丹阳，银鹰国主而死，王玉成率部突围一路北上，在濮阳一带占山为王。当时紫阳国尚未投降，而王玉成军兵不多危害不大，红月队大部分调往扬子江、荆襄九郡一线，王玉成竟就在濮阳一带做成了气候，山寨中带甲万余。

双方相遇，是在濮阳郡下属一个小县城中，这个县城连城墙都没有，王玉成带着抢钱抢粮的千余骑兵部队直接就冲了进来，县内驻军不过数百如何是这群土匪响马的对手一时之间大败亏输，王玉成率手下在县内大砍大杀，和几个亲兵正撞见了明觉一行，当年王玉成和燕青是一对冤家对头，怎能认不出他的女儿，本来想杀了了之，可仔细一看燕妃的容颜，却突然生了抢回山寨做压寨夫人的念头，因此就动上了手，彼时明觉明醒武功尚未大成、燕妃身为女子功力不足，以三敌一尚且抵不过王玉成，就在明觉明醒将做刀下之鬼时，燕妃挺身而出，以自己心甘情愿和王玉成走作为条件，换取王玉成停止对此县的屠戮和抢掠，王玉成与燕青深仇大恨，然在绝色面前，再闻当年淮泗故地妙龄女子温婉口音说话，仇恨之心略退，思念旧国之心忽起，竟带着燕妃就此退去也没有难为明觉明醒。

在王玉成等人退去后，明醒就对明觉道：“师哥，我们必须要去救燕妃。”明觉道：“可是，你我武功均不如敌人，自救尚且不得，如何救人现在，我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回五台山求援，但，你我现在处于一年的外放期，禅苑会不会允许我们求援呢”明醒道：“师哥我们无论如何要回去试一试，我现在有几十两银子，我们租两匹快马返回五台山，相信师尊他们会同意的。”

然而，即便半个月的连夜赶路却依旧只是换回了拒绝。

“明觉明醒，你二人现在外放体察期间，不可妄回禅苑，一切劫难皆需自行了断，是你二人的缘分就要自己解决。尤其明醒，禅苑传你武功是叫你惩恶扬善，不是叫你换取利益，速速离开，否则禅苑废你修为将你逐出山门再不能为我禅苑门人。”

明醒听到这句话后在山下文殊苑山门外冷笑了好久。

让我惩恶扬善么恶就在眼前你们尚且袖手旁观，善又该用何去扬

明觉劝道：“师弟，我们再想想办法，不然我们就亲自去那人的山寨里用佛法劝他弃恶从善。”明醒对明觉道：“师哥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我不想再牵连任何人，我自己去办，你保重吧。”明觉急忙问道：“你要干什么”明醒道：“既然佛不能助我，那我情愿入魔。”明觉忙道：“师弟万万不可，你若入魔，再难回头。”明醒冷笑三声：“回头回头向那不管人间疾苦的漫天神佛么”说完转身就走，明觉想阻拦，却被明醒一掌扫中穴道，在地上躺了半个时辰才能行动，而明醒早就去的远了。

“后来，明觉外放期满回到极峻禅苑，因刻苦于佛法武功，在上一任苑主圆寂后继任为苑主，改名证果菩提。”说道这里证果菩提轻叹了口气，杨靖文等人听他叙述，便已知这是他自己的故事，因而导叶不感惊奇。证果菩提又道：“十年前，我受封九州天佛皇，在返回禅苑途中和明醒，啊，是无天摩罗私下里见了一面，那时我才知道，他是练了一种邪功，才会武功进步这么快，也才会救出当年还是燕妃的蜮蚩天爱。那时候，他问我这么多年可曾参悟佛是何物，我说佛是巍然不动，他冷笑着拿出一根由五六块人骨头拼成的鞭子，告诉我那是他杀害的禅苑高僧的骨头拼起来的，他要禅苑为当年的袖手旁观付出代价。当时，我身边没有帮手，为了防止他做出更疯狂的事情，就率先出手用大小周天运气功击中了他的天灵，让他十年之内武功不能复原，然后，我和他说我废他十年武功，请他用十年的时间来思考究竟是放下屠刀从新成佛还是卷土重来。”杨靖文等人听着都不禁唏嘘，若当年佛皇以重手击毙无天摩罗或许就无今日五台山之变的大难临头。

却听证果菩提道：“如果当年我躲开了他点我穴道的一招就好了，往事已矣，今日之无天摩罗已经彻底沦落，我必须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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