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一面在前边走,一面头也不回地对英姑娘道:“英子,据你所知,药王谷里的石漆多么?”

英姑娘回答道:“不知道,只有去看了才知道。但我爹生前喜欢用那玩意儿,晚上烧在火把上,除非木头烧光了,否则大风都吹不熄,几十年他都用那玩意儿,要么守药田防野兽,要么用来点灯。不然我怎么知道那是石漆。”

叶宋便开口道:“药王谷地势极低,水都是往地处流的,石漆也不例外,可能周围的石漆都会汇聚过来。”

花了小半日的功夫,一行人终于穿过了难行的山路,去到药王谷的入口。

从上面往下看,药王谷看起来就跟最原始的山谷没有什么两样,没人能够想象得出曾有人在这里住过几十年,每一个角落都有规规矩矩的药人守护,下面被葱葱郁郁疯长的杂草所掩盖的土地,曾被开垦成一块块井井有条的药田,里面的药草每天都被灌溉。

而今,在那杂草之下,药藤也完全地生存着,远处被烧得只剩下木架的房屋,也被那药藤给爬满,长出一个个结实的药瓜。

一阵风吹草动,山林林鸟飞起,树叶窸窸窣窣。

苏静在原地驻足,回头望了山林一眼,眼神有些严肃。这时在英姑娘的带领下,几名将士已经相继下去了,他们用手中的刀剑,撇开杂草药藤,留出一条便于行走的道路来。

英姑娘正回头伸手给叶宋,准备把她也拉下来。叶宋见苏静如此表情,凝神细细听了一会儿,并没有任何动静,便道:“怎么了,有埋伏?”

苏静除了风声,也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便摇摇头道:“这个地方不好埋伏,应该是没有。”

可是,从地形上来讲,这里不好埋伏,因为要想上得这山来,就颇费一番力气。可这成片成片的山林树木,却是最好不过的掩护。

苏静一倾身过来,不由分说地便从后面搂住了叶宋,带着她一路飞身往下,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药田杂草丛里。

这时,不断有飞鸟从林中飞起。尽管天还下着蒙蒙细雨,它们竟也不怕被打湿了翅膀飞不起来,也要离开这片栖息的树林。

这往往预示着什么。

大家不由自主地警醒起来,各自握好了手中的刀剑。

苏静声音不大,尽量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道:“动作小一点,尽量离山壁远一点,快。”

话音儿一落,一行人便在杂草丛中穿梭,远离后面那座山体。

然,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风过,身后响起了动静。大家来不及回头,只听四周树叶攒动,随后便是一支支利箭飞射而来,在空气中摩擦出醒耳的声音。有几名将士更加来不及躲闪的,当即被箭射中,闷哼一声倒地。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众人连忙回身,一边往后退一边以手中刀剑抵挡飞箭的攻击。

叶宋定睛一看,果然是有埋伏。只见那上方树林里,不知何时竟围了一圈的南瑱士兵,个个都是弓箭手,手里挽着弓正往这下面射箭。

先前敌人隐藏得太好,苏静和叶宋竟没有发现。而主要是,他们行踪很隐蔽,敌人怎么会知道他们会来药王谷并且预先在这里设下埋伏?

叶宋将英姑娘护在了身后,手中长鞭呼啸而过,卷走了空中飞箭并反射回去。这时上面的南瑱士兵又换了一批人,又是另外一批拉满弓的弓箭手。而那些弓箭手的中间,赫然站着一抹人影,脸覆半面冷金色面具,只露出半边白玉般无瑕而轮廓深邃的脸,一双狭长的双眸似在饶有兴味地捕捉场上猎物。他身边站着一名红衣女子,可不就是鬼毒夫人。

英姑娘在叶宋身后道:“是她,是她把这些南瑱士兵带来的。”

当是时,第二波箭射出前,苏静立刻移身上前,将叶宋和英姑娘一起摁在了地上,喝道:“都趴下。”

由于情形太过紧张,他们几乎都忘了,他们身处杂草丛中,有的杂草有叶宋齐胸高,在这样的情况下同样是最好的掩护。

结果这一扑下去,英姑娘身子十分灵活,瞬时就钻进杂草丛里不知去向。而苏静将叶宋压进了泥地里,他抓住叶宋的手便把她翻身拉起来,两人也在杂草丛中穿梭。

顿时,头顶上的飞箭,立刻就像是失去了方向一般,胡乱地往杂草丛里扎,根本扎不到一个目标。如此反复了两三次,南习容见再无效果,目标反而越跑越远,便下令道:“冲下去,将他们全部抓住!”

于是南瑱的伏兵,纷纷抽出腰间佩剑,一股脑往下面冲去。因为动作过于迅猛,山上的泥浆纷纷顺着他们的脚往下淌,他们一跑下去就和北夏的一队将士激烈砍杀了起来。

这葱郁的草丛和伏地的药藤,被染上了鲜红的血。宛若万绿丛中盛开的朵朵芍药花。

一时间,山谷里杀喊声在四面山壁中久久回荡。

苏静始终站在叶宋前面保护着她,替她挡下飞扑过来的南瑱士兵。手中百折剑挽起的剑花血雾飞溅,溅在了他的紫衣上,和衣角的那些泥印融合在了一起。

叶宋四面寻找英姑娘,不知道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就在这时,忽觉头顶一暗,叶宋仰头看去,只见头顶飞过一人,雨水连连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那人转瞬之间便稳稳当当地落在她面前。

南习容。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为了等这一刻,他等了太久,在这之前,他甚至都忍不住幻想起来,当再次捉住叶宋时应是个什么场景。

他觉得这雨下得好,这泥也溅得好。眼前的叶宋,头发湿湿地高挽着,露出精致而略显英气的脸,她双眉被打湿,雨丝落在她眼帘的睫毛上,轻轻颤动,恍如振翅欲飞的蝶。

南习容道:“我总算,又见到你了。”

当时他很干净,除了一双恶兽黑靴子和大家一样踩在泥地里,衣角沾了点点泥渍,其余都很干净,身上连一丝血迹都没有。可是,正是这样一个恶魔般的男人,他身上背负着数不清的人的性命。

叶宋一看见了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陈明光。

她一句话不说,只挽了挽手中的鞭子,咬牙怒吼一声,旋即不管不顾就冲南习容一鞭子扇来,南习容斜身闪躲,一柄长剑顿时套住了叶宋的鞭子,那鞭子擅长远攻而不是眼前的近攻,于是一下子便被限制住。苏静在叶宋的身后,当即反手往面前士兵们身上划出一条血雾,转身便以鲜血淋漓的百折剑朝南习容斩去。

这剑气十分惊人,雨滴落在了剑刃上,洗刷了上面的血迹,鲜血被冲淡,一滴滴往下淌,百折剑露出了本来的寒冷银光,雨水丝毫洗不掉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

南习容见状,立刻抽剑抵挡,叶宋的鞭子也因此得到了松落,立刻又如盘龙飞卷而起,移身到苏静的背后,帮他扫落后面的敌兵。

除了砍杀声,这空寂的山谷中,就只剩下哗哗雨声。雨不知不觉下得大了,将两人淋得浑身湿透,但他俩配合得天衣无缝,竟叫南习容没有下手之处。反而被逼得节节后退。

南瑱敌兵在后面蜂拥而至,混战成了一团。

及时在这样的情况下,南习容也不慌不忙,他嘴角始终挂着那似诡异的笑容,在与苏静交手的同时,还不忘趁着空隙去偷袭叶宋。

苏静一边放手还击,一边声音清寒如剑气,道:“时隔数年,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想动她,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大抵是苏静一句话提到了过去,让南习容立刻有些恼羞成怒,下手也越发狠绝,露在面具外面的半张脸有些扭曲,道:“你欠本宫的,她欠本宫的,不急,本宫会全部讨回来!”

后来,一群一群的飞鸟离开了这个山谷。上方的山林开始不安分,树木摇摇晃晃,树叶似在经受着狂风暴雨的洗礼一般,沙沙作响。叶宋一看,不对劲。

正有泥水夹杂着滚滚泥石,往下面淌,一下子就淹没了裸露在空气中青色石壁。

叶宋颤了颤眼帘,异常平静地只带着些微喘息地道了一句:“不好了,泥石流了。”

南习容听到了,稍微一瞬间的错愕,侧目回去看,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里,叶宋突然扬鞭挽住了南习容的剑,用力往边上一扬。南习容措手不及,剑就被叶宋夺了去,砰地一声,深深插在了溢满了泥流的青石石壁上。苏静顺手一剑就划在了南习容的手臂上,鲜血直往外流。

几乎同时,山上树木倒塌,滚滚泥石流从上面如猛兽一样冲了下来,连日大雨积累起来的山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山谷里的南瑱士兵们躲闪不及的,统统被卷入了石洪中,有的被冲走,有的当场被上面滚下来的大石头砸死。南瑱士兵再也顾不上杀敌了,转头就往别的方向跑。

南习容抬眼看着上方场光景,那样凶猛的泥石流的影子全部倒映进了他的眼里,他捂着受伤的手臂,转身也想跑。可是叶宋不让他得逞,就在那时,她对苏静极为冷静地道了一句:“等我杀了他。”随后就疯了一样地扑上去,一下子将南习容扑倒在地,脸上溅了泥血,显得表情有两分狰狞。她就那样把南习容压在身下,自己骑坐在他身上,抡起一个个泥拳头,尽往他脸上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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