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听丫头禀报说高桢来了,心中大喜,便要去见他。

她迅速看了宫嬷嬷与左嬷嬷一眼,脑海中已经想出了好几个应对的理由,无论如何也要说动两位嬷嬷放了她!

不料宫嬷嬷与左嬷嬷今天格外有眼色,竟没有再说什么“功课要紧”的话,反而还主动为赵琇提供方便:“既然府上有贵客到,那姑娘就先回去吧。今日的课,明儿再继续,姑娘今晚且把这几篇规章背熟一些。”

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容易就松口了,赵琇还呆了一呆,但很快反应过来。

这两位嬷嬷都是太后派来的,似乎还跟高桢是老相识,对赵琇与高桢青梅竹马的情谊是早就知情了,更清楚他们关系亲近,明年就要成婚了。她们会拦着她见陶太太与陶灼华,会拦着她见曹太夫人,但绝不会拦着她去见高桢!

于是赵琇便高高兴兴地去见高桢了。

高桢在陪张氏说话,赵玮今日已经去了刑部,并不在家,自然就只有张氏来招呼高桢了。事实上,高桢对此很满意,如果赵玮在家,说不定他还没法进后宅来呢。这位大舅子,如今越发热衷于阻拦他与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见面了,还美其名曰“礼数如此”。他高桢若是个讲究礼数的人,又怎会早早就认定了赵琇是他的妻子?

赵琇进了张氏的院子,在门外才上台阶,就瞧见了屋里的高桢。高桢的视线转了过来,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整张脸都在发光。他马上站起了身,脸上露出了笑容。赵琇双眼盯着他的脸,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走进屋内,赵琇已经看了他好几眼,却还没忘了礼数,先与张氏请过安,再向高桢行礼问好。

高桢站得直直的,两只眼睛盯着她瞧。身体却做出了规整的行礼动作:“赵妹妹好。妹妹多日不见,不知一向可好?”

赵琇抿嘴笑道:“我很好,多谢世子问候。”

张氏轻咳了一声,两人迅速收回了视线。各自垂下眼帘。张氏看得分明,干巴巴地说:“都坐下说话吧。”冬霜低着头迅速给赵琇送上了茶水。

赵琇知道张氏方才有警告的意思了,连忙又运用上了宫嬷嬷教导的技巧,稳稳端坐在旁,脸上露出端庄得体的微笑。视线也尽可能停留在张氏脸上,只是时不时往旁边偏一下,往高桢那儿转一圈。

高桢也时不时往她那边瞟过去,但身体却朝向张氏,又继续着方才与张氏正在谈话的话题:“父王如今已经可以大白天独自行走,不必人搀扶,只是晚间烛火昏暗时,就看不清东西了。但比起从前,已经强过许多。”

张氏喜得直念佛:“佛祖保佑,好人有好报!王爷能够复明。真真是世间第一大喜事了!”

赵琇听了也十分关心:“叶大夫有没有说,王爷再这么治下去,可以恢复到什么程度?能够象正常人一样用眼吗?”

高桢叹息着摇了摇头:“那是不可能的了,能恢复到如今这个地步,已是意外之喜。叶大夫还让父王不要用眼太多,免得伤眼太过,那就更难治了。不过他也说,若是配上水晶镜,父王应该可以恢复到勉强能自如读书写字的地步,只是用时不可太久。”

赵琇连忙说:“那就让人配去!但这水晶镜片的厚薄与弧度。各人的需求是不一样的,得一片一片慢慢配着来磨才好。况且水晶磨起来也太麻烦了,如今不是有透明的玻璃吗?让人试做一批不同厚度的玻璃镜片来,让王爷一片一片试戴。总能试出最合适的镜片。”

高桢笑道:“这是自然,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过他们用的是水晶不是玻璃,说是上好的水晶更加纯净无瑕,玻璃却总要渗杂些颜色,不如水晶透澈。况且水晶辛寒无毒。能安心明目,对父王的眼睛更有好处。”

赵琇哑然,虽然现在已经有了不少玻璃制品,但工艺跟后世相比,还是有一些差距的,不过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水晶是比玻璃更好的眼镜材料,哪怕它工艺更加复杂也一样。她不是专业的工匠,对这些没有发言权,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她问高桢:“王爷一定很高兴吧?读书写字兴许会费眼睛,可若是游山玩水,却是无碍的。”

高桢笑道:“妹妹怎会知道的?父王前些日子才寻思着要去香山看红叶呢,说是好些年没看过了。若非叶大夫忽然病倒,我们父子只好返回京城,这会子说不定已经悄悄到了香山脚下。”

赵琇有些吃惊:“叶大夫病倒了?”张氏也非常关心:“不要紧吧?”

高桢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只是偶感风寒,原有些凶险,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病去如抽丝,他如今还在温泉庄子上休养,恐怕要过些日子才能回京城。”

张氏轻易被哄弄了过去:“阿弥陀佛。如今天气越发凉了,一不小心就会得风寒的,世子也要多加小心呀。”

赵琇

听出了几分不对,她问高桢:“叶大夫病了,所以留在温泉庄子上休养,这无可厚非,可王爷跟你为什么要急着回京城?先前可没听你说起呀。”

高桢冲她眨了眨眼:“因为父王忽然想皇祖母了,所以才特地回来看望她老人家。”

赵琇觉得更不对头了,因为广平王回京后压根儿就没进过宫,太后听说还下旨让他安心在王府里休养,不必进宫请安呢。

她忍不住又看了高桢一眼,见他冲自己使了个眼色,便镇静下来了。这里头一定有什么猫腻,只是没必要当着张氏的面说。

可是……如今不比以往,张氏是绝不会让她送客的,她又哪里有机会与高桢单独谈话呢?

赵琇咬了咬唇,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

高桢也不知道看没看出来她的着急,他脸上倒是一直带着从容的笑意:“今儿回了王府后,王总管跟我说,我的院子都修整得差不多了,只差移植花木,因此我想问问赵妹妹,喜欢什么样的花呢?”

赵琇心中疑惑。院子里要种什么话,早在他们在通信中商议院子如何布置时,就已经达成了共识,怎的他今日又问?她心下一动。转头朝张氏望去。

张氏认为这种问题非常有建设性,含笑点头道:“你们的院子,你们自己拿主意吧。其实我们琇姐儿素来随和,什么花木她都喜欢,世子只管照自己的意思安排就是。”

高桢笑着说:“也不能都照我的意思。那院子赵妹妹也是要住的。不如我让人把花木图册送来给赵妹妹过目,让赵妹妹挑几种喜欢的,叫他们栽种,如何?”

张氏自然是点头了,赵琇已经猜出了高桢的用意,脸色微红地答应下来。

高桢在建南侯府只小坐了大半个时辰,就告辞离开了,并且没有争取到赵琇送客的待遇,只能叹息着走了。

第二天,广平王府就送来了花木册子。足足有四本之多,十六开的大小,全是白描勾勒的花木图案,一页一花,附有文字说明,十分详尽。册子里头还附有图样,说明原计划哪种花是栽种在哪个位置上的,春暖花开时是什么效果,秋冬凋零后又是什么景象,还附了简单的彩图。一目了然。

张氏翻了几页,就不由得感叹:“真不愧是内务府的工匠,真真细致呀。”却不耐烦逐页去翻,只让孙女自个儿挑去。

赵琇在第四本图册中发现了夹在里面的高桢的信。信中将叶大夫“生病”的真相与皇帝的用意,以及高桢在太后面前告皇帝一状的事都说了。高桢对她坦白说出这些事,并不是为了让她担心,而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如今的广平王府,已经成为了皇帝心头的一根刺,而即将成为广平王姻亲的建南侯府。说不定也受了牵连,让她提醒赵玮,平日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

赵琇心下发沉,更多的是厌烦。广平王何曾做过些什么事?皇帝这都不能容下他,从前只是想想,如今都要动手了?可见人心变得有多快。当年在江南救他的时候,怎的就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人?朝中的大臣难道就没有发现吗?竟然没个人出来进个谏。从前参赵玮、参广平王的时候,御史们那么积极,如今倒是装起鹌鹑来了!

这还是曾经对皇帝有过巨大帮助的同胞兄长呢,其他血缘更远些的人,是不是就更不用活了?可赵琇也没见皇帝对山阴侯赶尽杀绝,晋阳王如今更是活得好好的,他们都曾经是皇帝的竞争对手,反而无事,偏偏是对皇帝最好的广平王受到了猜忌,这难道不是杮子找软的捏吗?

赵琇心中正忿忿,却忽然听说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皇帝圣驾降临广平王府,亲自探望同胞兄长去了。

张氏很吃惊,还有些感动:“皇上对王爷真是关心呀。”

赵琇呵呵了两声,心下有些担忧。皇帝该不会是跑来算计些什么吧?叶大夫不在王府中,而皇帝下毒,却是有前科的……

皇帝当然不是为了给兄长下毒而来的,他还不至于脏了自己的手。他只是过来“关心”一下兄长的身体,得知他的双眼每天能看清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两个时辰,还不能自如地读书写字,心中就安定了许多,但嘴上还不忘安慰广平王:“皇兄放心,好好养着,照方吃药,你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就跟过去一样好!”

广平王笑眯眯地看着他:“谢皇上吉言了。”

皇帝有些不是很习惯兄长的目光,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这种目光了,里头似乎带着一些难以形容的东西,一种……会让他自惭形秽的东西。

他转开了视线,微笑着示意身后的宫女走上前来:“这是御前女官肖氏,品貌双全,细心周到。朕忧心皇兄身边没有知心之人照看,欲将肖氏赐给皇兄为侧室,照顾皇兄起居,还望皇兄不要推辞。”

广平王与高桢齐齐一愣,谁都没想到,皇帝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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