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院子,廖妈妈已经备好了热水,秦玉暖一进来,就给端上了一盏热腾腾的茶水,秦宝川整个下午都乖乖地听秦玉暖的话未曾出过院子,一直在屋子里练习写大字,已经写好了厚厚的一沓,放在了秦玉暖的绣架旁,等着秦玉暖来检查。

热茶的白起袅袅缠绕在秦玉暖的脸颊上,熏得秦玉暖双颊渐渐红润起来,心里似乎也跟着暖了起来。

“三姑娘,都按照你的话做了,”廖妈妈如实汇报下午的状况,“晌午的时候奴婢特意将您的妆匣拿出来晒太阳,去霉气,傍晚收的时候,说姨娘给您留下的那只玉镯子不见了,因为是在院子里丢的,所以每个人的房间必须搜查,最后是在众人面前从福生的房里翻出来的,”说罢,又悄声道,“如今,福生正关在后院那间空房子里呢。”

秦玉暖皱了皱眉,“不是说直接交给母亲处理吗?”秦玉暖有些不解,但她知道廖妈妈素来都是个明事理的人,若是没有根据,不会平白违背自己的意思。

“是送了,”廖妈妈有些为难地道,“不过当时大姑娘突然出了那么大的事,奴婢去翠轩院报的时候,被看门的妈妈拦下了,说是夫人心情不好,不过,这一拖延,倒是歪打正着。”廖妈妈说完,又从腰间掏出一个浑圆透白的珠子,对着秦玉暖道,“这是后来奴婢回来去询问福生,从她身上掉下来的,看她当时的神色,似乎很紧张这个珠子。”

秦玉暖指尖顿了顿,还是接过这颗珠子,这是一颗饱满上乘的东海珍珠,前世秦玉暖替秦云妆给司马锐绣被封为太子的加冕服的时候曾见过这种珍珠,除了东秦,别处是产不出这样上等的珍珠的。

“是东秦的珍珠,”秦玉暖喃喃自语道,这八成就是苏成海送予秦云妆的珍珠,秦云妆赏赐下人出手阔绰果然是名不虚传,看来,这福生不仅是窦青娥的眼线,大抵也私下替秦云妆做了不少事,不然,也得不到秦云妆这么大手笔的赏赐,许是方才被茶的香味撩了鼻尖,秦玉暖使劲嗅了嗅,侧头问廖妈妈道,“妈妈你今日泡的什么茶?味道格外的芳香,好闻得很。”

廖妈妈一愣,答道,“不就是往常的绿茶吗?三姑娘都已经喝了好些时候。”

“那便奇怪了。”秦玉暖凑在茶盏旁仔细嗅了嗅,那股温软芳香的味道却淡了许多,看来当真不是茶香。

廖妈妈见状,只是笑道,“三姑娘自小的嗅觉和记性都比常人好些,指不定,是闻到了其他院子里的花香熏香什么的。”

“我哪有那么灵的鼻子,”秦玉暖轻笑,一偏头,却恰好看到手边的珍珠,疑惑间,捏着珍珠到鼻尖嗅了嗅,眼神突然就凝重起来,“廖妈妈,你将咱们屋子里所有的香料都拿来。”

“三姑娘要用香料,”廖妈妈有些诧异,“那些可都是等到夫人和大姑娘来是才用的,要不明日我让大石去集市上给三姑娘捎些白梅花回来?”

窦青娥和秦云妆很少来秦玉暖的院子,嫌弃秦玉暖这儿又偏僻又带着一股子尘土味儿,省下银子备一些上等的香料等窦青娥来的时候调香是秦玉暖前世的习惯,如今,秦玉暖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妈妈你只管取来,我不用。”

其实秦玉暖一直有疑惑,粗略来看,上官仪因为成了替罪羊怨恨秦云妆,故而暗中送香料陷害,到秦云妆当真因为这些香料面部感到不适,再到秦玉晚被罚,整件事流畅自然,滴水不漏,可其中,却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那就是时间。

秦云妆从宫中回来那日到今天也不过两三天的时间,那凝香露再厉害至少也得七八天才能起效,短短三天就有这样的效果,不是太奇怪了吗。

“三姑娘,香料都在这了。”廖妈妈将装着香料的密封木匣子逐一摆开在桌上,供秦玉暖挑选查看。

每个小匣子不过拳头大,放的香料不多,但是品种齐全,秦玉暖逐一打开仔细闻过后,又不确定地重新闻了一边,廖妈妈一直小心翼翼地陪侍在旁边,直到秦玉暖被这一堆香料熏得有些分辨不出气味来,才连忙端过茶水,问道,“三姑娘,怎么样?”

“确定没错了,”秦玉暖捏着那颗珍珠笃定道,“这珍珠,泡过白檀香。”

白檀香是檀香的一种,比较其他檀香而言更加名贵,气味芳香,全然没有普通香料刺鼻呛人的味道,而且还有一定药用价值。

在珍珠上侵染香料,是最近几年流行起来的用法,使得原本就光彩夺目的珍珠带着丝丝香气,更受权贵女眷们的欢迎。

可偏偏……

秦玉暖皱紧了眉头,万物相生相克,要知道,凝香露和白檀香,是不能一起用的,两者混合起来,白檀香就像是催化剂一样,将凝香露的副作用最大化。

这珍珠……是苏成海送的!

他到底是否知晓这上头的白檀香?若是知晓,刻意给秦云妆送去,是有心还是无意?且他今日,为何要对秦玉晚落井下石?难道当真是因为主要黑手是他,他急着找一个人垫背?不对,他和秦云妆久别重逢,根本不存在任何矛盾和利益,又何必费尽心思,还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来伤害秦云妆的容貌?

为什么,这个表哥,才来短短两天,就让自己有这么多的疑惑,她竟然是愈发看不懂这个人了。

廖妈妈见秦玉暖有些出神,轻轻地唤了句,请示道,“三姑娘,那福生该如何处置?”

秦玉暖深如幽井般的瞳仁慢慢绽放出一丝精明,“如今母亲正在烦着,就不用去给母亲添麻烦了,不过,罚还是要罚的,”秦玉暖抿了抿嘴角,“如今二姐姐被罚了闭门思过,身边又少了贴心取乐的人,这福生,不是学过几年越剧吗,就送到二姐姐院子里去吧,也算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尽点心意。”

一个想要监视自己,一个百般诋毁宝川的形象,如今,恰好让你们窝里斗。

廖妈妈听完一怔,继而只是有一种佩服而惊讶的眼神看着冷静自然的秦玉暖,如今三姑娘似脱胎换骨了一般,她是最清楚三姑娘的,三姑娘很聪明,只是过去一直藏着掖着,如今三姑娘大了懂得用计谋保护自己了,廖妈妈真是开心还来不及呢。

“廖妈妈,怎么了?”秦玉暖偏着头问道。

“没事,”廖妈妈连忙躬身道,“奴婢马上去办。”自家姑娘如今争气了,她也不能给自家姑娘丢脸。

廖妈妈办事效率很高,第二日一大早就将福生送去了秦玉晚的院子,回来禀报时,秦宝川正在秦玉暖的监督下在院子里洗冷水淋浴,这两天恰是融雪的时候,比下雪更冷,平常人都恨不得偷懒躲屋子里灌黄汤取暖,一个五岁的孩子,却是在院子里咬着牙坚持。

“还能不能坚持?不能就直说。”秦玉暖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带着些许威严,虽然心里也是心疼得紧,可眼神上一点点都不放松。前世是她太护着秦宝川了,养成了秦宝川胆怯怕生的性子,这次虽然让秦玉晚暂时被软禁了,可是少了秦玉晚的诋毁,还会有其他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从现在开始,磨练秦宝川的毅力。

“可以的,”秦宝川咬着牙,小胳膊小脸都被冻得通红,可是神态却异常认真,“姐姐,你继续倒冷水吧,宝川不冷,一点都不冷,就像姐姐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这点小磨练,不算什么。”

宝川的懂事让秦玉暖都有些动容了,索性哗啦啦地几大瓢将剩下的半桶冷水倒了,才连忙喊着满儿抱秦宝川进去,偏偏秦宝川一脸硬气,摆摆手道,“男子汉大丈夫,我自己可以走。”说罢,就扯着两条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腿一瘸一拐的进了屋子。

“三姑娘,事情办妥了。”廖妈妈这才迎了上来,下意识地又瞥了瞥刚才给秦宝川淋冷水浴的地方,湿漉漉的水渍顺着融雪淌成汩汩水流,引得廖妈妈叹了口气,她是懂秦玉暖的苦心的。

“不过奴婢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个消息,”廖妈妈跟着秦玉暖进了屋子,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才道,“听翠轩院那边的嬷嬷们聊天时说道,这次庙会,夫人好像选了三姑娘你去庙里祈福。”

秦玉暖看着廖妈妈一脸担忧,笑道,“廖妈妈是怕我出门遭了什么难?还是怀疑母亲别有用心?”

“不是,”廖妈妈慌忙道,继而面露难色,“只是三姑娘许少出门,对外头也不熟悉,奴婢始终是不放心的。”秦玉暖若真去寺庙里祈福,那是代表整个太尉府,大夫人定会派了身边的丫鬟跟去陪侍,大夫人的人整整一天跟在自家姑娘身边,这才是她真正不放心的。

秦玉暖何尝不懂,其实,秦玉暖未尝不担心窦青娥会借机使什么手段,虽然自己不过是庶女,可是窦青娥为人霸道又谨慎,她绝不会放任任何一个干扰到秦云妆走上权贵路的人,估计这两天,花朝节的那些事也传了出来,她处心积虑要开始对付自己,也不奇怪。

不过,为了宽廖妈妈的心,秦玉暖还是笑着说道,“廖妈妈别想多了,如今大哥在外远游,大姐姐脸受了伤,二姐姐又被罚了禁足,算来算去,秦家也只有我这个女儿可以去替父亲母亲祈福了,这是规矩,没什么好担心的。”

廖妈妈有些踌躇,顿了顿说,“要不,咱们去和表少爷商量……。”

“不用了,”突然提到苏成海,秦玉暖显得有些不自在,“表哥来京是做生意的,日日在外奔波,再说,虽然是亲眷,可是我一个女儿家去庙里祈福却私下和别的男人接触,总是不好的,妈妈莫担心了,要来的躲不过,要走的拦不住,见招拆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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