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质眼神里闪出的惊喜和惊讶,窦青娥很不是滋味,她僵硬着身子,不断地往黎未君那边使脸色,黎未君看起来十分憔悴,秦玉暖早些便听说,黎未君近个也算是霉运连连,出门探亲马车就会摔下山沟,在池塘边赏景便会脚滑摔入水里,就算是乖乖待在自己屋子里绣花,都会平白飞进几只晦气的乌鸦,弄得满屋子狼藉不堪。
黎家老爷也是因此急得不行,差点要请来道士做法,可是一听说黎未君在万安寺的事,知道黎未君居然得罪了镇国将军冷长熙,一气之下禁了黎未君的足,这次秦太尉的寿辰宴席,也是黎未君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出门。
窦青娥的暗示黎未君不是没看到,只是……
“我看这幅画……。”
“真是个好兆头呢,”黎未君还未说完,却被一旁的方子樱抢过话头,方子樱笑着继续赞道,“山川气势磅礴,流水酣畅淋漓,还有这顶上的祥云和仙鹤,没想到秦二少爷小小年纪,心思居然如此细密。”
宝贝女儿发话了,方太傅亦是点着头道:“这份寿礼确实很用心思。”
一时间风大如山倒,加上秦宝川这份贺礼却是与众不同,单论画工虽然不比那些名家大气渲染,却也匠心独运,宾客们纷纷附和,秦宝川此时站在宴席中央,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可关键,还是在秦质的态度。
“果然不错,”秦质露出难得一见的会心一笑,甚至还让小厮将画卷拿近些,让他好好观摩,回想起在山间读书的日子,他总是感慨万分,加上皇上素来都是将秦太尉如何寒窗苦读,如何博览群书作为当朝新进儒生的典范,一时间,秦质内心的满足感极大地膨胀起来,“将这幅画挂在书房吧。”
挂在书房!
秦玉暖再也忍不住,嘴角浮出一股释然的欢愉,她不住地对秦宝川点头,父亲愿意收下这幅画还挂在书房,这是何等的重视,上次查清何姨娘的死与秦宝川无关只是打开了秦质的心结,如今的一幅《山间流水茅庐图》才是真正地让秦质接纳了这个忽视多年的庶子。
当然,这,还只是第一步。
相熟的几个大人又接连问了秦宝川几个简单的问题,比如近个儿在读些什么书,会写多少字,秦宝川都是坦然地对答如流,又赢来了不少称赞,秦质的脸上也挂上了些许自豪的神采。
秦玉暖也注意到了秦临风越变越难看的脸色,她含笑着将小碟子里的鲈鱼的刺给挑净了,抬起头,一副关忧的样子问秦临风道:“大哥这是怎么了?看着脸色可不大好。”
秦临风只从鼻尖冷冷地哼出一声,重重地搁下筷子,斜着眼睛看着秦玉暖,他潜意识里似乎知道他不是她的对手,可偏偏,他的自尊心不由得他示弱半分,想到他得知秦玉暖准备私下用马车送秦宝川出府诊治,还特意派了人去后门候着,如今,却是一切都白搭了。
秦临风不愉快的表情落在了秦质的眼里,他这个嫡长子,在外游历这么多年,都未能改掉他那浮躁的脾气,让秦质心里有有些落空,再反观秦宝川,虽然年纪小,可是说话得体,人也乖巧,全然不像之前府里传说的那样跋扈嚣张,不过这只一时间的观察,这孩子的秉性到底如何,还有待考究。
同样惊讶的还有窦青娥,不过她将自己的诧异掩饰得很好,甚至还温婉地侧过头问秦宝川的吃食起居,在外人看来,仿若这个嫡母当真是将这个庶出少爷当亲生的看一般。
寒暄过后,秦玉暖招着手唤了秦宝川过来,将一碟仔细挑好刺的鲈鱼递到他面前,鲈鱼是秦宝川的最爱,看到半浸在汤汁里的鲜美的鱼肉,立刻便食指大动,乖乖地在一旁吃了起来。
宴会过半,冷长熙的目光总是会是不是地落在秦玉暖的身上,仿佛已然是一种本能,苏成海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说是临时有急事要离开京城,走得匆忙,就连秦玉暖也是到了宴席上才知道这个消息。
酒酣之际,廖妈妈却从宴席后面摸了过来,她本该是看在后门的,如今她来寻秦玉暖,一定是有了些情况,果然,秦玉暖单单只看了一眼与廖妈妈之前约定好的手势,便知晓后门发生了什么事,她抿了一小口上好的梨花白,对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柳姨娘问道:“对了,之前二姐姐说不舒服想去散散心,这么久了还没回来,该不会身子抱恙,身边可是有丫鬟跟着?”
柳姨娘粲然一笑,语调似打了个转儿一样:“哎哟,难得三姑娘还会关心你二姐姐,放心吧,这丫头不过
是有些不舒坦,也许回了梨香院歇息也说不准。”
“父亲还坐在席上,二妹妹就自顾自的回了院子,未免,有些不合规矩。”秦云妆掩着帕子,美眸流转,滴溜溜地又滑到了一旁的司马锐身上。
今日的司马锐着一袭绣紫纹的暗绿色长袍,袖口的白色祥云纹与发冠上那支羊脂玉簪子交相辉映,他浅浅的笑,犹如一轮清辉,将秦云妆的心照得透亮,这样的司马锐是极其迷人的,可秦玉暖却知道,他是极其危险的。
秦云妆含笑对着司马锐解释道:“舍妹不擅饮酒,让三皇子见笑了。”
司马锐只是颔首微笑,而在举手投足之间,投向秦玉暖的目光里却愈发夹杂着探究,在他的印象之中,秦玉暖本不过是个对自己有些冷淡不上心的庶女,可最近他暗中经营的几家铺子却说,京城最近来了个沈老板,出手十分阔绰,他正谋取着能和这位大财主合作牟利,却没想到,那沈老板却看上了一个无名小辈的绣花样子,经过层层的探查,竟然让他知晓,这位隐姓埋名的无名小辈,正是太尉府中的庶出三姑娘,也就是坐在他眼前这位目光寡淡清冷的秦玉暖。
这个女人,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无妨,”司马锐一颦一笑间似乎都会透露着一股子风雅儒气,让人觉得十分亲近,“只是我看秦二姑娘离席时独自一人,一个丫鬟都没带,会不会出了什么状况?”
“这倒是,从这院子出去可就是小池塘了,二姑娘若真是一人出去,又喝醉了,可就不好了。”常姨娘跟着附和道。
说着说着,就连原本淡定的柳姨娘也莫名地紧张起来,转头便吩咐着身边的丫鬟道:“你去看看二姑娘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突地却传来一声脆响,在歌舞声里虽不起眼,却也清晰。
秦质,皱着眉头,似忍着怒气,手上的筷子不知何时已经端成两截,他身旁是从后门来报信的小厮,看着自家老爷如此突兀的举动,也不由得顿了顿,才是愈发小心翼翼地请道:“老爷,后门那儿已经闹开了,上官公子脾气大得很,加上喝醉了酒还被大少爷的人拦下冲撞了些,如今就连谢管家都没辙了。”
秦质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强忍住怒气,端地直起身子来,朝着同僚点了点头,只说身体有些不适,暂时离开片刻,可秦质离开没多会儿,秦临风和柳姨娘也跟着被请了过去,看着柳姨娘脸上写满了说不出的惊讶,秦玉暖却只是低垂着眼睑,仿佛这些事都与她无关。
几位主人一离席,接连便有几位宾客散了,天色已晚,秦宝川被廖妈妈带回了福熙院里歇息,秦玉暖却被这小池塘夜半凉爽湿润的风吹得很清醒。
她看着远处渐舞渐散的宴席,那里的灯火璀璨终究抵不上这僻静处的一刻安宁。
身后的紫藤花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一道颀长的阴影沿着池塘岸边慢慢走近,白鹿皮靴踩在岸边软软的湿泥上,静谧无声。
秦玉暖发觉了有人靠近,她睁大了眼睛一回头,神色却突然一黯,只是低着头行礼道:“玉暖见过三皇子。”
“怎么?”司马锐轻启齿颊,嘴角带笑,“发现来的是我,秦三姑娘似乎有些失望?”
“哪里,”秦玉暖语气再谦和不过,“三皇子也是出来散心的?”
司马锐直白地回道:“非也,其实我是看到秦三姑娘中途离席,特地跟过来的。”就在秦玉暖面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之时,司马锐接着又道:“我看着秦太尉和秦大少爷还有几位姨娘接连离席,想来是这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秦三姑娘不好奇地跟过去看看吗?”
“内宅的事,不过就那么几样,哪个院子的东西打了,哪个房里的东西丢了,又或者,你用了我的帕子,我擦了你的胭脂。”秦玉暖的语调带着些活泼与无邪,“这些事情,想必三皇子在宫里也经历得不少吧。”
“这倒是,”司马锐突然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宫中琐事的确很多,有时候我还会羡慕远在皇陵的七皇弟,皇陵的生活虽然孤寡清苦,却乐得清静。”
司马锐说得好听,可让七皇子司马裘久居宫外不能回宫的人,正是他这个好哥哥。
届时,一个小丫鬟突然沿着池塘碎步跑来,逐一向司马锐和秦玉暖行了礼,急切地道:“三姑娘,老爷在后院喊您过去,出……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