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立业。
也有立业成家。
谁前谁后,众说纷纭,各有各的理由,也各有各的正确。
在萧云看来,这件事的前后顺序,好像也没有什么矛盾的。
都行!
先立业了,这有了地位财富,再成家好像也挺容易的,可谓是顺理成章,就好比现在的他。
至于先成家的,虽然家庭会成为一定的牵扯,但更重要的,是成家之后会让人明白什么叫责任,在这份责任加持下,一个人会很拼命。
而一个努力的人,绝对是距离立业最近的人。
所以前后顺序在萧云看来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如今他这个身份,秦雨,算是突然先立了业,然后开始成家。
若是这两件事都是由一个人办成的,那……
秦雨这个人,理应对那个人千恩万谢,肯为那个人付出一切。
尤其江湖人还总讲个什么“士为知己者死”的一套理论。
那更应该对那人极为忠诚,肯为那人做一切事情才对。
所以这种收买人心的方式,甚至可以说是无解的。
前路漫漫,人总要找个靠山。
独自前行,主动吸引过来别人,那是只有萧云这种人才能做到的事,别人不行。
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印信,萧云禁不住苦笑起来。
这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
一个随口说出的奇怪的名字,一个编排的身世,一个本不存在的江湖人,竟然在顷刻之间就有了七品官职,正宗的印信。
这是不是有点太儿戏,太可笑了一些?
萧云缓缓的走出房门,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只觉得乌云华盖,说不出的压抑。
不过也还有一种可能性。
就是在这场纷乱之中,总需要有人充当敢死队的角色,十死无生那种,而挑出来的这些人,便要负担这份工作,所以不管给自己什么职务都不要紧,反正只要庆典开始,自己就会死,甚至到时候他们来个死无对证,把封册和印信一烧,谁又能知道?
而且……是否他们就是故意寻找自己这样没有家室的人,死了也没人在乎那种?
萧云晃了晃脑袋。
他还是不能先入为主的去判断这件事,毕竟自己看到的,还很少。
先是冲着两个守卫一笑,然后一瘸一拐的走进房间中。
两名守卫看着萧云的模样,然后凑在一起。
“哎,这真是个硬汉,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别人都一动不能动了,他倒好,还能出来吹吹风,晒晒太阳。”
“那是!这可是上头认定的狠角色,其实咱们可以想象的?”
“嗯,说的也是。”
“不过最多也就只能这样走了,他这样的人,都禁不住会在咱们面前步履蹒跚,看来真的是伤势很重。”
“是啊……”
两个人禁不住感叹。
但心中更多的还是佩服。
萧云其实不用走的这样踉跄。
他故意的。
等熬到夜深人静,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外面的卫兵只剩下一个,应该是两人轮流看守。
他正哈欠连连,眯缝着眼睛,两个眼皮不停的打。
萧云从自己的包裹中掏出一个小管,弄了一点白色粉末。
然后用炉火烤一下,等上面渐渐出现白烟,便对着屋子外面轻轻一吹。
白烟拂过那卫兵的脸颊,顺着口鼻钻入。
不一会,卫兵就直接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萧云这才出了门。
就着夜色的掩护,脚步轻巧的来到冯林川的房间外。
他的想法,是要将他趁夜掳走,然后严刑逼供之下,套出他们的实情。
即便是萧云错了,错怪了对方,他也有办法让对方闭嘴。
可是才到屋外,就听见屋子里面正有两个人在争吵!
“你是不是疯了?给你权利,不是让你乱用的,你到底想要怎样?就为了一个根本不知道来路的家伙,你就动用上面的力量?还给了七品的官?你知道这要是让上面注意到,追查下来,到时候咱们都得完蛋!”
一个听起来有些尖细的声音。
很像是太监的那种声线。
“我知道这样风险很高,但值得!”
“什么值得?”
“他,值得。”
冯林川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坚定。
尖细声音禁不住大了起来:“值得?压上如今大计,你还说值得?值得个屁!这次大计划,可是上头筹备了很长时间,需要必保万无一失,在这次计划之中,你,我,可能都会死,多少兄弟都要死在其中,因计划而死,大家心甘情愿,可若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暴露了我们,反倒死掉,那岂不是要辜负上面的努力?辜负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潜伏?!”
冯林川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所求的,便是这件事。这次大事,咱们恐怕要死的,还会有很多人受到牵连,也同样会死!这一次,必定是要血流成河,但……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难道只是要做这一件事?孤注一掷?这不行,反正我觉得不行,我可以死,但我必须留下传承,给我们的大业留下种子,你明白吗?等我们死了,要有人接过我们的担子,去帮主公完成大业!”
尖细声音沉默了许久。
“那他……能行吗?”
“我看人的能力,你应该知道,这么多年,我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见过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有惊才绝艳的,有天赋异禀的,但却没有一个人像他!连类似都都没有。他是人才,大才,我若年轻个二十年,恐怕还会有嫉妒之心,但现在,却只有一颗爱才之心。不但我可以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他,若是主公将一切都交给他,那大业可成!”
“真……真的?”
尖细声音明显是不信。
冯林川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我都知道,大业难成,即便咱们豁出去性命不要,机会也不大,你我最多只能竭尽所能肝脑涂地,以报主公知遇之恩,但……咱们都是能力有限的人,起码只是人,人力终究有局限,但……这件事若是让那个小子去做,就真的能成!”
“为什么?你对他的评价,也太高了点,你把他当神吗?”
尖细声音虽有些激动,但明显还是不信。
冯林川说道:“能成大事者,自己要有能力,这点毋庸置疑,对吧?”
“自然如此。”
“之前我设定的那些训练,其中几个,其实没人能做到,我自己也做不到,为的一方面是选出最强的人,更主要的,还是要磨掉他们的傲气,让他们自认为是弱者,这样才能更好的融入集体,也能更好的被咱们利用,可是……那些测试,那小子都通过了!通过的完美!”
“这!不会是包括那个水下憋气,再登高拼力吧?”
“呵呵,没错,也包括那个。”
“我的天,真的通过了?那小子还是人吗?”
“曾经江湖上的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这……就算是绝世高手,好像也做不到吧?闭气一炷香,就算勉强挺过,也是头昏脑涨,再一登高,百分百都要立即昏死过去,更何况要攀上高柱,只巴掌见方的地方腾挪拼斗,挡住千百暗器,那可就不是单凭功夫技巧能解决的事了,那根本就不会有人能完成才对啊!”
“没错,按理说,是没人能够完成,但除了那小子!”
“我的天……”
尖细声音变得更加尖细。
好一阵才说道:“不过这也仅仅是个人勇武,你的评价还是太高了,就算他厉害,也不过是位不可一世的大将而已。”
“自然不仅仅是这样。”
冯林川继续道:“你觉得常年潜伏,苦心经营,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智慧,还是能力?”
“都不是,”尖细声音说道:“那必然是坚韧不拔的性子,耐性,狠辣,隐忍,城府,秉性永远比外在的能力更为重要!”
“没错!”
冯林川说道:“正是如此,而此人的心性……也是我平生仅见!三军棍,最重的打法,不求饶不说,更是一声没坑,直到昏死过去!”
“真的?!”
尖细声音明显十分吃惊,想了一下又道:“这又能如何?虽然极少,但总有人能做到,一些壮士猛士,总有能做到的。”
“他不光是挨打无声,关键是在他醒过来之后,不喊不叫,不骂不闹,甚至脸上连一丝恼火都没有,只是……带着一股骨子里的轻蔑!甚至在那一瞬间,我觉得他还有将在场人都杀死的能力!”
“这……这怎么可能?!”
“呵呵,有些高手的能力,那岂是你我能想明白的?真正巅峰高手,那都是如同半神般的存在,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这个倒也是。”
“而最为重要的,是他明明可以做些什么,保住自己,可他却忍住了,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勇,可为而不为,方为雄!这份性子,才是最难能可贵,也最让人钦佩,足以笼络无数人才为其所用。”
“那还真是不容易,不过即便是这样,好像还是你赞赏的那般难得吧?”
“呵呵,那你说,一个掌权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识人之能!”尖细声音立即说道:“其他什么能力都可以没有,但唯独这项,却是至关重要的,就像你,出身不好,勇武不强,又不善计谋,上头却花费巨大精力代价把你扶上这种高位,还不是因为你善于识人?”
冯林川笑道:“正是如此,而此子,不但拥有之前说的那些能力,关键他不光是识人,更是能识人善用!”
“哦?”
“之前他举荐的那些人,竟然一个个都是人才,但每个人的优点是不同的,在最后一项测试中,此子只是简单做了一下安排,竟然可以让那十几个人发挥难以想象的威力!他们每一个人的特性都被此子摸透了!”
“那也有可能是他们接触的时间很长,互相了解的程度很高而已。”
“呵呵,这就是妙的地方,他进那一营,只不过才数日时光!”
“这,这这……”
尖细声音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才说道:“真的能行吗?他真的会站在我们这边?”
“这个嘛,首先此子对于朝廷多有怨言,毕竟曾经的江湖人物,而且对朝廷也有些了解,他甚至敢非议官家,若非心中失望透顶,岂会如此?”
“嗯,说的很有道理。”
“另一方面,他所图不小,眼光极高,喜欢个丫头,都是冷凝双那头京城里出名的霸王虎!这样欲望太高的人,会拼了命的往上爬,利用一切机会,让自己站到最高,而朝廷,他是指望不上的,只能寄托于咱家主公,他才有机会。”
“嗯?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人才,你我死后,这里的事还真能交给他。”
“最好的,还是他的出身,跟你我,跟主公,那都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这认命,也是经由长公主那条路办好的,即便东窗事发,我们一起踏上冥王路,他也不会受到咱们的牵扯,最起码也能保住性命,而我死后,空出来的位置,很有可能是他来接替,如此一来,主公这件大事即便是失败,也不会损失太多,反而会得到如此神威助力!这,就是我冒着这么大风险,非要给他争取个七品官职的目的!”
“原来如此!”
尖细声音长叹一声,说道:“哎,你费心了。”
屋子外面的萧云都听傻了!
好家伙,自己还以为已经足够低调了,争取不被人注意到,可谁能想到,自己竟然被别人如此看重?!
事到如今,单单是听二人的对话,他也知道这帮人是敌人了。
不过对方口中的大事到底是什么事?主公到底是谁?上头又是什么人?这个上头跟主公,是同一个人,还是不同的人?
他们的势力到底有多大?覆盖了多少人?
为什么他们竟然能搭上长公主这条线?
不能……长公主最后的大boss吧?!
萧云赶忙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太靠谱的想法给甩出去。
另一方面,萧云还有点感动。
这两个家伙,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拼死了为自己创造一个晋升的条件,若萧云真是那江湖落魄的秦雨,此时怕是真的要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了。
当然,萧云也暗自心惊!
好家伙,还真有一群,舍去自己性命不要,也要做某件大事的家伙啊,甚至那是家破人亡,祸及满门的事。
真有人会这样吗?
若是有,这样的敌人绝对是最可怕的。
因为他们没有弱点!
不。
更确切的说,他们的弱点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们家的主公。
那样的话……
萧云觉得就算此时抓住了他们,严刑拷打之下,好像也问不出他们主公的身份吧?甚至连这次的大事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咬了咬牙。
悄悄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时间差不多了。
很快就会换岗。
萧云再次掏出小管,换了一种药,烧出烟,吹了出去。
“阿嚏!”
随着一个响亮的喷嚏,惊醒了附近人家的黄狗,也把他自己给震醒了。
连连犬吠,让冯林川屋子里的尖细声音赶忙披上黑袍偷跑出去,连灯笼都没敢打。
守卫作为始作俑者,吓了一跳,捂住自己的嘴,困意全无。
“一群该死的狗,明个儿就给炖了汤!”
嘟囔间,他猛然惊醒。
赶忙贴着门去听,等听到萧云的细微鼾声,才长长舒了口气。
“还好没把这位祖宗给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