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是那么那么清楚,那些事,他是不知道的。

她一厢情愿地把他想成恶魔,想成冷血动物,可却是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想,如果他那时当真知道,会如何做。

脑子很乱。

乱得以至于秦芳容说那句“我先上去了”都没听见。

“林医师,林医师”小楼兴奋地跑进来,“你快去看,那个姓裘的部长醒了”

她心里顿时一紧,拿着病历夹听诊器就往外走:“他身体有不舒服么”一醒来就叫医生。

“额,不是。”小楼边走边解释,“他没说叫医生,他就说,把那天跟他说话的那个女孩儿叫过来”

什么

她拧眉,对“女孩儿”这种说法有些抵触。

推开病房的门,较那天来说,他身上插着的管子又多了一些,生命垂危之间,喧闹过后,谁还在他身边

林亦彤小脸微白,刹那间有些想起自己孤老终身的母亲,摇头将思绪甩出,走过去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氧气瓶和各项数据指标,问:“哪里不舒服”

裘部长戴着氧气罩慢慢睁开眼,伸手,想把氧气罩摘掉。

她蹙眉,决定只听他说一句话就好。

“你跟云青海一家是个什么关系”那天在激愤痛心中,他是隐约,听出几分端倪的。

她蹙眉更深,看来是要多跟他聊几句了,“我妈妈,是云青海的前妻。”

她并没有说,她是云青海的女儿。

“你妈妈,受了很多委屈”裘部长沙哑的嗓音,在病房里弥漫。

她不愿多想,轻吸一口气,点点头算是承认,拿过氧气罩:“戴上吧,对身体好。”

裘部长挥挥手:“我没有孩子,你知道”

她一震,小脸闪过几分不可思议,思忖着裘部长的年龄,至少也有

“我没有生育能力,只有个养子也毕竟不是妻子亲生。我对妻子百般得好,也耗不起她一辈子”裘部长作势要坐起来,林亦彤赶忙伸手撑住他的背,将椅背调高,“她背叛我,也是情有可原。”

说完盯着她看,嘴角绽出一抹苦笑:“所以我不清楚,怎么还有人明明能生孩子,生了却既不要,又不养”

她小脸微白,起身用纤手调整着点滴的流速,心口被震撼着,“您的夫妻生活,我不发表评论。”

裘部长也仰着头闭上了眼,很疲惫的样子:“躺着伤口扯着疼,我这样舒服点”

她闻言忙俯下侧,查看伤口的愈合情况。

“你往后还会呆在这医院里,短时间内不走”裘部长微微睁开眼,凝着她的头顶。

“不走。”她没有抬头。

裘领导点点头,双眼阖上:“就让你主治其他人不要了等我出院,你定期当回私人医生给我瞧瞧伤,我继续干两年,不退了以后若果是再有人为难你,你跟我这个年纪,够当你叔叔的了吧”

那纤细的身影顿在原地,看着那闭上眼的倦容,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男人表达情感的方式总是很内敛笃定,她此刻能够确定,是她的爱憎分明、冷静果敢才赢得了那位裘部长多看一眼,这突如其来的眷顾,也让她心口微微震了一下。

大人物的话,她向来没有太当真的习惯,在心里感激了一下,给他掖好了被子,打开窗子走出了病房。

“你说什么”

窗外夜色迷蒙,林亦彤坐在备案桌前,不肯相信般问出声来。

尤占勇拿起实习人写的备案卷宗来看了几眼,放下,看向林亦彤:“这起案子社会影响过大,那边已经介入调查,人转到总局那边去了,而且你说的这些情况,也一样在调查中。”

“取证一个月,一个月后开庭。”

她小脸微白,还是不敢相信:“尤警官,我要举报的是她杀人未遂”

“我知道。”尤占勇爽快地回答,再一次重复,“我说过已经备案了,今天我亲自带人去的新田保镖公司旧址,抓了创办人来局里。当年的人也在一个一个地追捕审查中。你要看吗我带你去。”

她震惊,远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已进展到这一步,尤占勇再提醒了她一句:“我以为霍领导从早上到现在都在这里的事,你知道。”

她放在桌上的拳头,慢慢攥紧。早上霍斯然那么等不及她的回答,一身踉跄地冲出门去,她有预感,却不曾想真是这样。

伤害过你的人,你觉得他会放过

“不可能。”她苦笑,“我想过一百次你们受案的可能性,可结果都是绝对不会,因为云菲她绝不会自己承认”

尤占勇把一个小巧的录音笔放到了她眼前,用沉默打断了她。

“我素日里佩服霍领导的为人,所以这个东西怎么来的,我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但,只此一次。”

他突然想起今天去那边,刚巧看到寒峰正跟几位检察官在沟通交流着什么,声音很小但难不倒他做刑侦的,他们交谈的内容竟是,不要轻易地让法院判云菲死刑,要给机会,让她在牢狱里面活下来。

他当时,真的想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恍惚间,眼前漂亮的年轻女子已经起身了,她神情也一样恍惚,“再见”都没有说,就转身走出了门去。

孩子已经嘱咐秦姐她们接走了,此刻她一个人,天公却不作美地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来,林亦彤仰头望天,意识骤然清醒了起来。

在查了。

林亦彤,一切都已经在查了。

她仰起的眼眶里慢慢充溢起泪水,很烫,想起那年那一场杀,那一场痛,她此生不忘,现在,也终于狠狠地报复回该报复的人身上了。

她走进雨里,让眼泪与雨水相融,拥抱这一场清醒。

许久,头顶的雨滴,却猛然停了。

林亦彤睁开眼,看到了头顶墨一般的黑色大伞。

浑身微微一僵,身侧的小手下意识地握紧,她回头,果然看到了霍斯然一身与伞同样色调的墨色大衣,那色调与眼神,竟第一次让她觉得不那么盛气凌人。

“冷吗”他哑声开口。看到她只穿着单薄的开衫秋裙,长发已被雨水打得微湿。

今天,是他亲手将云菲送进了进行调查,一个月后,她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百般地说不想让他帮忙,刚刚竟独自,那么感激涕零地享受这样的成果,想到这些,她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不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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