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是不是红了
程懿笔尖一顿,垂眸瞧了她一眼,正巧对上她笑眼弯弯的目光。
他没说话,只是转身将窗户关拢。
阵阵吹拂的夜风被关在窗外,零星闪烁,像谁的心事。
苏礼耸了耸肩,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重新转回了位置上。
心思活跃,许多念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即使程懿什么回复也没有,但苏礼在临别之际,依然心情愉悦地和他挥手道别。
从图书馆离开后,苏礼挽着陶竹,又在公寓门口买了支冰激凌。
她边走边吃,步伐轻快,发丝随着身体的节奏频率荡起,又落下。
陶竹八卦地晃着身子:“怎么,终于体会到幸福感了吗”
“嗯”她扬了扬头,舔走唇角的奶油,“有一点点吧。”
幸福感谈不上,但终于让她找到了辩论赛的方向。
这种无形的愉悦和成就感,是只有在人拥有寄托时,才能获取到的。
陶竹又问:“他耳朵真红了啊”
苏礼咔嚓咬下一口脆皮,尾音略略抬起,“嗯。”
“我看他坐的位置靠窗,也许只是晚上风大,吹红的呢。”陶竹说,“或者是,人家耳朵本来就爱红。”
苏礼偏着头笑,“那也很有意思。”
“怎么说”
“不知道,可能感觉他应该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吧,”苏礼说,“你不是知道吗,没表情,没朋友,没对手,永恒的年级第一,哦,还没话说。”
但今天突然让她发现,也许程懿有着任何人都没有看见过的一面。
而这一面,被她看见了。
怎么能没有意思
陶竹踢着小石头:“只要你有感受就行啦,无论什么感觉都是好的,总比到时候上台没话讲要好。”<看书就去醋溜p>
“程懿看上去确实太禁欲了,就像个移动的冰雕。”
快走到寝室门口时,苏礼忽然问:“你最近看的那个和尚动漫叫什么来着”
陶竹反应很大,火速捂住她的嘴唇:“这个东西不是能大声讨论的话题”
陶竹看着往来如梭的人群,挣扎了一会,还是没说出口:“回去我发资源给你,别让我念名字,羞耻我不要面子的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礼也跟着放低音量,“你别紧张,就想让你复述下故事梗概。”
“之前不是说过吗”陶竹如数家珍,“就是一个和尚爱上了一个女的。”
“和尚诶,在大家眼里都是很守规矩的,还得禁欲,很多事都不能做,但是他却对女主不守规矩地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
陶竹搓手手:“总而言之,就是好几把刺激。”
“所以啊,”苏礼拉着她往前走,“禁欲者破功,这样的反差本来就会引起人的兴趣。”
她突然就很好奇,程懿破功,会是什么样。
他也会有破功――这样的时候吗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了周五,学校运动会开展的时候。
每个年级都有对应的踏步展示,大一最先,大四则排在最后。
苏礼跟着班上的步伐,没一会儿就解放,回到了位置上。
正当苏礼百无聊赖地玩着相机时,陶竹忽然扯了扯她的手:“渴了,去买两瓶水吧。”
苏礼被陶竹拉下观众席,走下台阶,正巧途径了后操场的跑道。
附近围满了人。
陶竹见此景象,感叹道:“大四的吧,真壮观。”
二人步伐很快,到最后甚至小跑起来,苏礼也不知怎么就成了视线的焦点,口哨声此起彼伏,还有“学妹看这啊”的打趣声。
热闹而凌乱的环境里,她却忽然感觉到什么,步伐蓦地一滞。
旋即,少女回身粲然一笑,抬起手腕与肩膀平齐,轻轻动了动指尖,像在小幅度招手。
她看向程懿,偏头,仍是在笑,“学长早上好啊。”
有风吹过,清晨的光笼罩下来,为她的脸颊铺上一层水雾般的朦胧。
唇红齿白,眉目如黛,是画中也极难走出的鲜妍而清丽的美人,笑时都像是在伸展花枝。
程懿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
抽气与起哄声此起彼伏,她又不在意地耸耸肩,被陶竹拉去了便利店。
旁边的体育委员骇然,问他:“你真认识啊,怎么认识的”
程懿出了半秒的神,掩去眼底情绪,末了才低声说道:“不认识。”
这是实话,见了那么多次,她一次都没开口介绍过,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苏礼陪陶竹买完东西,再回去时,人群已经散了,大四的展示也宣告结束。
即将开始的是接力赛。
很多项目都和她们没关系,女生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讨论着各式各样的话题,苏礼看了会儿剧,吃了几袋零食,陡然获知噩耗――
今天还要检测八百米。
众人叫苦不迭。
“谁会在运动会的时候体测啊”
“就是,参加了那么多项目谁还有精力”
“我来大姨妈我跑不了”
“跑不了的缓测啊,下周末等通知,”班长不留情面地敲敲活页册,“今天能测的排个队,咱们一起下去。”
有人嘿嘿笑,“班长,能不能”
班长冷漠无情地微笑,“这次不该我计时,大四那帮学长给你们登记,敢的话就去贿赂他们啊。”
“算了吧。”那人立刻老实了起来。
苏礼按顺序领到了条码,又按顺序站上跑道,枪响之后,人群像一张网,立刻呈不规则图形散开。
不知道今天要体测,她完全没准备,还得拉着自暴自弃的陶竹跑完全程,以免陶竹不及格。
陶竹誓死将她往后拽:“我跑、跑不动了,分我也、不想要了”
苏礼:“还剩半圈。”
终于加速冲过终点,二人完全脱力,苏礼更是有瞬间只能看到脚下的跑道,脑袋也晕乎乎的。蓦然,面前出现一只手。
骨节分明,白皙,且修长。
她抬头,看到了程懿。
他还是背着光影,递来一瓶水,“就当还你。”
苏礼接过,好半晌后才能说出话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下来买水,偶然看到的。”
那时候她正巧快到终点,他明明什么都没想,最后却鬼使神差买了两瓶。
苏礼接过,又攒了会儿力气说了声谢谢,他点头,转身准备走。
这瓶水真是救急,她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干得可以冒烟了。
就在苏礼准备拧瓶盖的瞬间,陶竹调动全身细胞,让一滩烂泥的自己,用力给了苏礼一肘。
由于刚跑完八百米,没控制好力道,这一肘差点给苏礼怼出内伤来。
陶竹一气呵成:“什么你拧不开也是刚跑完八百米谁能拧开水瓶呢”
苏礼:
说什么呢
她回过头,正要问陶竹在干什么,手上蓦然一轻,是程懿转过身子,拿走了她的水瓶。
而后,他拧开盖子,再虚虚扣拢,递到她手上。
陶竹在一边憋笑,苏礼也顿悟了她的意图,抿着唇角往下压了压。
却没忍住,不小心笑出道气音来。
她笑得肩膀一耸一耸,连发丝都在颤,程懿瞧了会儿,这才启唇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
苏礼轻咳两声,抬头望向他,笑得弯了眼:“就是觉得,学长能来,我挺开心的。”
说话时她重新接过矿泉水瓶,感觉到他的手指,轻微顿了顿。
运动会之后,二人的关系似是有所进展。
当然,不可能仍旧是不可能,这点她清楚,也为此感到欣慰。
只是靠近一些,又能看到其它不一样的风景。
但进展到某处,似乎又陷入了无法再向前一步的瓶颈期。
陶竹入定般苦苦思索一整晚,最后为她指明了前进方向。
“总是重复做那些,当然会到倦怠期,你现在要找新话题了。”
“只有找话题才有话题,有话题才有话聊,这是一种进阶的幸福感。”
苏礼翻遍陶竹的书柜,最后选择了一本封皮看不清的小说,认真研读后,踏上了去图书馆的道路。
程懿最近好像在选修新课程,她打算从这点入手,询问一些专业方面的问题。
一来,显得她比较好学,二来,这么做比较切题。
她的辩题既然是“追逐不可能的人是幸福的”,这个“追逐”,自然也就是靠近他的生活,她也能顺便学学新知识,两全其美。
程懿在图书馆已经有了固定座位,今天也难得没有把书包放在右边。
苏礼在他右侧缓缓坐下,趁他喝水放松的时候,勇敢迈出自己的第一步。
她指向那道金融题:“你这个好像比标准答案简单一些诶。”
“嗯,”程懿应了声,这才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你不是艺术系么怎么还看这种题。”
“自己学着玩玩,”她说,“有时候答案太绕了。”
程懿:“哪里绕”
直到五分钟后,对着他低缓而清晰的发音,苏礼才反应过来,他居然真的在给她讲解。
他没有明说,只问了三个字,最后却真的把所有的专业知识拆分成骨架,再碾碎了,一点点喂到她嘴里。
苏礼只出了一会儿神,很快意识回拢。
她也不是听不进去的类型,很快就适应了他的节奏,开始涉足新的领域。
程懿讲了两题,第三道讲至一半,苏礼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反应过来:“我得去上专业课了,剩下的有机会再说啦。”
走出去几步,想了想,她又折回身来,侧头弯了弯眼睛。
“如果无聊,可以去找我,服装设计一班苏礼。”
原以为不会得到回复,他却蓦然抬了眼:“具体一点。”
“啊”
程懿说,“什么苏什么礼,今天下课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