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有”

上午的比赛结束,陈老师进门时似乎余怒未消,不过看了黄未两眼后就把语气放平和了,也有点后悔手太重,小脸都有点肿。

此时火炉边还坐着一个女老师在打毛衣,她是教五年级数学的李永琪,同时也是三班的班主任,比陈老师小近五岁,估计二十四五的样子。

“陈老师,你先问问情况再说。”李老师提醒道。

因为怀孕她没有去参观比赛,刚才就问过黄未事情的原因,她不好发表自己的看法,不过心里是倾向于相信黄未。

“哦老师刚才手重了点,还痛不痛”

陈老师伸出手去摸黄未的脸,却被他躲过去了。

顿时觉得有点尴尬,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掩饰过去,这才正正脸色说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要踢人家”

“陈老师”

黄未开口了,“踢他自然有原因的,因为”

陈老师听了过程之后沉默半晌,觉得心里憋得慌。

先不管俩人的矛盾来源,如果这个事情的起因确实是这样,那就说明王林一直都在找机会报复。

而黄未纵然为了集体荣誉有些大局观,拔河的时候没有反抗,但后来的举动说明他却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人。

两个学生这么小城府就如此之深,不知道将来会变成啥样。

老师都希望自己的学生今后都能成材,不管会不会对自己感恩,起码背地里不会被人埋怨。

“这件事不管谁对谁错,今后就不再提了,我希望你和王林能和解,说不定考起初中之后又在一班,今后再考高中、大学,成为好朋友好兄弟也有可能,咱们把目光看长远点,好不好黄未”

虽然面对着的是谆谆教导的老师,但黄未还是说道:“只要他别惹我就行。”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找时间说说王林。”

陈老师能听出黄未话里的意思,但却无法反驳,只得烦躁的挥手让他离开。

黄未没有离开,却盯着她说道:“陈老师,我能提建议吗”

他不想被人白白打耳光,老师都不行。

他很清楚这个年代的老师体罚学生是家常便饭,如果是打屁股、打手板完全没事,他都很乐意接受。

但是打耳光不行,何况在在全校师生面前。

在后世他极其憎恨视频里那些体罚学生的老师,他就想给陈文媛提个醒,哪怕得罪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避免她将来因为体罚学生过度,被家长打成深度脑震荡而提前病退的事情发生就行。

这是作为一个中年人的角度对老师的善意提醒。

“噢你想提啥意见”

陈老师感到很诧异,和李老师对望一眼。

“陈老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您自己的孩子被老师当作全校师生的面扇耳光,您会怎么想”

此话一出,陈老师望着他的眼神全是怒意。

她没想到十二岁的学生竟然敢当面质问自己。

他想干什么

谁教他说的

陈老师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李老师,然后深吸口气说道:“我怎么想还不

知道,但你说这话是什么目的,难道我教育学生还错了即使事情另有缘由,你当众踢人也不对吧

你完全可以在事情发生的时候给老师打报告,而不是擅自动手,要知道这是在学校,不是校外,更不是你家”

黄未此时展露的表情已与大人根本无异,令陈文媛不由自主地起了争辩之心。

“陈老师您别偷换概念,我问的是你怎么看待老师打学生耳光的事情,不是讨论我的对与错。

不过估计我今天也别想得到答案了,但我仍然要说,你家的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同样是爹妈的心头肉。

咱们老百姓对老师固然十分尊敬,即使老师体罚了学生,孩子回到家还会再挨一顿打,这基本上成了惯例,有时候甚至比老师打得还重些,我们农村的孩子最深有体会。

不过爹妈打孩子都是朝着屁股、手板等部位,绝不会扇耳光。

所以你认为他们能受得了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扇耳光吗,即使你是老师,是为了教育孩子,就算当时不好分说,但他们心里会不会在意,会不会因为老师教过孩子读书而感恩

再说了,孩子还小,万一打重了受不住出现些严重后果怎么办,你能赔啊

陈老师,对不起我鲁莽了。李老师再见。”

说完黄未朝陈老师深深一躬,然后对李老师点点头就离开办公室。

黄未的身影消失了,脸色十分难看的陈文媛心头掀起了巨大波澜,也不全是因为被一个学生毫不客气地指责了。

还有她今天才发现,黄未说话时的表情太老道了,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神哪儿像个十二岁孩子该有的啊。

简直是一个活了几十年的精明男人

李老师的感觉稍有差异,或许她的性格因为怀孕的影响,更倾向于赞同黄未的话,所以仅仅认为他长得太成熟而已。

两个女老师互看一眼,默不做声。

黄未出了办公室后,径直来到河边,在娃娃潭那平静的水面照了照,然后掬一捧快要成冰的水在脸上轻拍,他想把脸上的印子处理一下,效果如何不知道,起码舒服点。

起身回头却看到张燕站在乱石河堤上打量他,见他看过来就扭头走了。

这妮子,黄未禁不住微微一笑。

回到家又在镜子前瞧了瞧,状况还好。

吃过晚饭,黄瑾和黄岳都去上自习了,黄未放下手中的课本,瞅准老爹刚刚把烟锅里装满烟丝,便殷勤地夹起一块红碳递过去,等老爹点燃后才说道:“爹,你认识洪山煤矿的书记刘启东吧”

“认得呀,做啥子”

淡淡的烟雾中,老爹放下翻开的小说问道。

他不喝酒,而且滴酒不沾。

闲暇时候只喜欢看书抽烟。

但为了节约钱,在家就抽叶子烟,用的是在车队加工的黄铜烟杆。

纸烟也是自己卷,自制的半自动卷烟匣子一分钟可以卷一支,这个烟匣子曾经还是黄未小时候的玩具。

“那你们有没有走动呢,他为人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老爹就沉默了一下才说:“我跟他的关系没到那个地步。”

“能和他说得上话不”

“能啊,你问这些爪子”

老爹原先是洪山煤矿的铁匠,跟工人或领导的关系都不错,大家需要打个什么菜刀斧子之类的,只要找到他都会帮忙,后来县里成立车队的时候,需要一个技术好的烘炉工就要把他调过去,曾经听老爹说当时煤矿不愿意放人,车队的书记找到县领导才办成的。

而他作为一名工人,是去是留全凭领导说了算,哪怕他并不想去车队,毕竟在煤矿上班不但可以烧到内部煤,而且离家还很近,走路不到半个小时就到,去县车队还必须买辆自行车。

“爹,是这样。我想跟他见个面,你带我去嘛”

“你见他爪子,小孩子家的”

老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虽然他去找刘书记肯定没问题,只要拎点点心、或上山打几只斑鸠就可以。

但见到人家说什么呢

总不可能说是自己儿子有事要找他吧

这根本就是在开玩笑

“是这样,我闲着没事做了个运焦炭的方案,想跟刘启东当面谈一谈,如果我自己去他不一定相信,有您跟着一块儿就不同了,起码他相信我不是在开玩笑。”

“你做的啥子方案”

“嗯,您稍微等一下。”

黄未说完从寝室拿出一叠裁成a4大小的纸张,铺在桌上说道:“这些是索道的施工图纸和方案、投资预算。如果刘启东识货就会买下来,再说您跟着一块儿去,他就不会给我瞒了。”

“屁话,人家那么大的领导会瞒你的东西吗”

老爹随意拿起图纸看起来,还不忘瞪他一眼。

不过他刚看了两眼就忍不住了,“这是那个画的”

“嘿,我画的。”

黄未嘿嘿笑着说。

“你画的”

老爹文化程度勉强等于初中文化。

看简单的图纸没问题,毕竟手艺人的脑子本来就不笨,再说黄未并没用建筑学上的标准符号和图例,因为他必须画出与年龄悬殊不大的东西,并且用了大量篇幅作说明。

而如果按照建筑学的标准格式画出来,他还敢说是自己画的吗

说不定人家以为他从什么设计院偷出来的,那才是画蛇添足。

可即使画成这样子,老爹也不相信他有这个本事。

先不管内容如何,仅凭说明文非常工整的字体,二维、三维视图一看就很高端,并且画面整洁干净,与擦得发亮的饭桌、漆黑的墙壁、炉火上煮得咕噜噜响的猪食的环境格格不入。

想让他相信这是刚上五年级的儿子画的,大晚上的你哄鬼呢

老爹的脸色已经黑得与锅底无异,特别像钟馗,手一抬铜烟杆的锅头就在地炉子的生铁面板上使劲一磕,发出了沉重而坚硬的金属声。

“你说这是你画的”

黄未重生不过才三四天,根本还没融入自己的童年,几十岁的人岂会被老爹的色厉内荏吓着。

但他那挨过打的肌肉和神经却还有些记忆,以至于他顿时浑身一抖,哆嗦着伸手按住老爹那根烟杆,结结巴巴的说道:“爹、爹。这、真是我画的,要不等哈我给你重画一回你就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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