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被说的心里一怔,突突的强烈感觉不好
整张脸也沉下来,双眼幽深,嘴角绷直。
“印许,你说”
印许朝着主持合了一礼,“这类术法鄙人只书上见过,并未亲身见过,如果所言不对,还请主持打断纠正。”
主持就点点头,没说什么话。
印许的声音突然跟被井水泡过一样,冷飕飕的。
“这个人死后,被人召出魂魄,自愿签订魂飞魄散的邪咒,与世人相见三次后便飞灰湮灭,永出六道,神魂俱灭。”
这无论是在道家还是佛家,都算得上是最邪恶的咒法了
狄青浑身一震,双眼血丝直接就翻起来了。
印许按住狄青发颤的胳膊,吸了一口气之后接着说。
“如果是讲清楚结果,以神魂俱灭作桥与世人相见,正常的魂魄都不会答应这种事情,除非他有极大的冤屈,忍无可忍再或者就是被人诱骗召唤他出来的人,只告诉了他签订咒术,却没有告诉他代价是什么。”
狄青真的是有些不能接受,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咒法存在这种东西怎么能留株于世
他完全不能理解这种事物的存在,再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中,从来没有接触过一丁点异事
什么梵音天降的杀人,什么死咒,还有什么借鬼火寻尸,这些都是他生活中,从来没想象能过出来的事物
为什么就是简简单单的来了一趟长安城,升个职而已,怎么就才四五日的时间,一下子颠覆了他前头活过的二十几年的世界观
狄青狠狠地咬着后槽牙。
“我不能理解这个咒法为什么存在他就是个生意人来长安游玩,怎么会惹上这么大的灾祸死还不够,拔舌还不够,还会被人诓骗了这个去”
为什么狄青说是诓骗而不是他选的,因为神魂俱灭代表什么这个很好理解,如果有人说清楚这个,但凡脑子清醒一丝,没有泼天的冤屈和不舍,谁会选这个
人死都要归故乡,落叶都晓得归根,神魂俱灭的话,归什么
就算死者是荀舟,就算他是七月底死的,八月狄青见到的是个鬼。
死前,荀舟还做了什么
狄青压着语气,许多情愫被哽在嗓子里。
“素问,他死前可有说过什么话”
狄青指着地上的草席,手指头尖都哆嗦。
素问摇摇头,“他,没有舌头,说,说不了话,当时,头上血,血窟窿,挺大。”
狄青这个时候十分好脾气的听着素问结巴,反倒是印许蹙着眉,凝视了下素问,大抵也就知道为什么说话结结巴巴了。
这个看着是天生的,然后漠然的不作声。
狄青掐指一算,“如果按素问你的说法,七月底他死的,那么八月初我青天白日见到的就是亡魂那天晚上印许与我共情又见一次,那么三次世人,还有一次见了谁”
素问摇摇头。
“我,我应该,是第一次”
狄青眉头一皱。
“此话何解”
“钱袋子。”
“钱袋子”
印许听素问说的着实心焦,接着说。
“素问半个,我半个,你直接见到的本人。”
印许突然想到什么,顿了下问。
“你们那日聊的是什么共情里我听到的是都知案吗”
狄青为了更加确定自己说出来的真实,回想了一下。
“那日他从长安回来,我们就一起相约酒肆吃酒,醉中他是和我讲的都知案”
印许颜色一沉,狄青也知道了关键。
脸色登时难看。
“都知案――他与这个案子也有关”
印许舔舔嘴,没说什么。
素问却是瞳孔微缩。
素问这一个神情,狄青捕捉的很清晰,素问他像是知道些什么
狄青暗不作声,没有当着主持的面问着什么。
“那那衣裳里的灰是什么”
素问低下头,手上拿着念珠开始诵经。狄青转过身看着印许,印许脖子一扭不看狄青,也不说话。
这话狄青也不再追着问了,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那齑粉是什么,是荀舟魂飞魄散的骨灰了
狄青真得难撑,心口上压的可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座大山
这该如何回信告诉他父母
荀家托求寻人的信笺还在狄青身上,一下子跟一块火一样,烧的胸口有点疼。
声音愈发地低,“我将这交给他父母手中吧”
尸骨也该收敛起来。
素问亲自去找了个法坛,装好后念了好一阵的佛经,虔诚的紧。
印许十分不合时宜的打趣了一句。
“嘿,还真是奇了。说话结结巴巴,念起佛经来这么大一篇顺顺当当得能念完。到底是哑巴还是不是”
印许笑脸转过去对着狄青一双发红的眼睛立马又转回去。
“我帮你朋友也念一段往生咒。”
这话跟刺一样,突兀地扎进了最软的那一块心涧里,疼得狄青浑身一抖。
往生――
他还能往生嘛
强忍着把印许拉了一把。
“别,佛家圣地你个道士念什么,两个挤在一块打架惹事来的嘛。”
他还不乐意的撇撇嘴。
“天又要黑了,你三进的房子租不下来吧今晚睡哪里”
“芍药家,豆蔻身边,守着她,我预感今天还会来”
印许真的十分不愿,但是想着自己时日不多,就这么如鲠在喉的应下。
“今日陪你多喝几杯,都知案一破你也就为朋友洗清冤屈了。”
狄青没说话。
这个案子现在就是天大的人拦他,只要不死,誓死破了这个案子。
徐正毅――
狄青虚口念着这三个字,生刻进血肉里。
最后素问将法坛给他,狄青快马将东西寄存起来,花了不少钱。
真是壕
天又要黑了,二人一路轻车熟路的去了平康坊。
进门之前狄青说,“今夜肯定有人要来寻麻烦,怕是会见刀剑,你的武器今天可要捏稳了。”
印许生瞪了狄青一眼,不知道说什么,满脸颜色难看,有些狰狞。
灵感寺,素问禅房。
主持:“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素问捏着念珠的手停下来,双眼漆黑,要说却又闭上嘴,继续念起来。
主持起身朝外走。
“素问,他们已经深陷漩涡,何必想将他们隔在事外各有各的缘法,你阻止不了,天定大任,你也是跑不了的――”
然年合着一声长叹,推门离开。
素问这个时候眼睛一睁,念珠手上一挽,几步飞点,身子跃出窗子,身轻如燕地踩着屋顶朝着平康坊而去。
主持听到声息,回头只见长空黑幕,浅淡的月光盈盈一捧。
声音十分轻:“素问,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