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找人把这六副棺材抬着,先停在审案子后面的空房里。

然后从这里走到狱里去路过了自己办公的大殿门口,原本三五成群的同僚聚在一起说话在,看到门口的狄青之后,纷纷闭上嘴。

集体的看了狄青一眼,然后分散开各自做各自的事儿了。

焦品哲在最上面,手上拿着一卷卷宗正看着,一脚踩在一旁低矮的栏杆上。不善地瞟了一眼,就看自己手上的卷宗去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散开。

狄青嗤了一声,这反映也太大了。

以后还怎么做好同僚。

他才下到狱里,狱头点头哈腰的笑了一声就从身边匆匆而过。

狄青拽了一把,“都知案的疑凶在哪里”

狱头随便喊了一个洒扫的人,“你带狄寺丞过去。”

然后挣扎狄青的手,笑脸迎人:“焦寺正喊我过去了,我先走了。”

狄青松开手放他走。

现在他还成了大理寺的修罗鬼刹不成,都这副德行。

洒扫的挪过来,轻轻喊了声:“狄寺丞这边。”

一路带到降临的牢房里。看见印许和他对坐,两个人还有点小惬意的喝着酒

狄青拍拍身上的雪,往他们中间空处一插,坐下来。

一人一坛子,过得畅快啊。

狄青给印许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也想要一口去去寒,印许白了一眼没理他。

自己和降临碰了一个,仰头喝。

他看着直接上手就开始抢,坛子在印许嘴上晃了几下,印许从身旁捞出一坛子递给他。

嗓子还咽着酒,眼神瞥了两下。

狄青跟着印许也学会了印许的动作,给了印许肩头一拳。

拿着坛子也仰头灌了一口,这不是烧酒,味道不是很刺嗓子,绵软平滑,甜味大,却回了一股子青涩。

几口下肚,身上确实暖烘烘的,这里又没有风吹,更加觉得有点暖洋洋的。

三个人像是久逢的知己一样,这顿酒喝的毫无隔阂。

不是因为降临是杀人犯,他是寺丞就一定有那种对立的剑拔弩张。

酒喝完了,正事儿也就要开始了。

这坛子一放下,狄青眼神就锐利起来,正儿八经的模样让他们两个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印许也不矫作兄弟之间的情谊,只是眼中难以掩盖悲痛,拿起了他这个录事之职该承担的责任。

去到旁边铺陈好笔纸的案桌上,研磨。

手还有点慌抖。

狄青深深舒了一口长气,指尖在坛子上敲了一下,清脆的响了一声。

而降临,现在泰然自若,准备接受他当初选择的果报,毫无怨言,极具坦荡。

这间牢房里的氛围,比之前狄青审问的无数场都来的轻松。

因为凶手不是在蛮不讲理的喊冤,不是在愤懑的指骂地不公,不是在悲痛的哭泣忏悔。

降临则是平述,认他做的一切。

他清清醒醒的选择杀人报复,心平气和的接受因果。没有人是像他这样的平稳、安静、自若。

降临笑了笑,眼中的澄澈是狄青没见过的那种。

他解脱了命运加诸在身上的伤痛,得到了灵魂上的轻松。

这间牢房里最难受的,不是即将落印判决死刑的降临。

而是手足情谊难断的印许,和秉公执法的狄青。

即便狄青现在平静,心中却是极其的压抑。

所有的犯罪起因,都是某种权利不对等出来的压迫,和生活的无力共同碾压出来的。

正常人可以一天变成疯子,但是疯子一定是经过了一天又一天的难以纾解,从而走向成疯子。

狄青此时,突然想起桑成说的那句话:长安城不会什么

片刻间狄青恍惚了,恍惚长安可能真的会这样对待百姓,这个世间真的会这样对待黎民。

降临:“多谢寺丞替我们抓到凶手。”

狄青眼皮子半卷,看了他一眼。

降临谢谢他为那么多娘子找到凶手,也谢谢替他抓到了徐正毅。

“印许,准备记。说说你的犯罪经过吧,起始原因,把对我们说过的再说一遍。”

还不等降临开口说,印许先打上岔。

“那些阵法什么的怎么写”

狄青想了下,皱着眉头,扭过头看着印许。

“照实写。”

印许心头大撼,这个照实了写真的有人信吗

降临也就照实说,和之前的说辞并无二致,一个时辰下来,印许终于写完了。

好长

“这辈子的字都快写完了,手都要断了。”

狄青拿过来看了看,推到降临面前。

“请吧。”

降临规规矩矩的签字画押,承认罪行。

本来想着这个事儿就完了。

狄青突然拿起笔,也开始写了一份,这一份则是把所有关于阵法咒术之类的东西都给撇开,写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供词。

中间不免加上了点狄青对正常作案手法的理解,合理化的把案件陈述出来。

通篇写完之后又递给降临,降临听从吩咐的签字画押。

这个时候,案子才是真正的结束。

印许不舍的看了一眼降临,而狄青收好供词之后,依旧严肃异常的坐在了降临对面。

这会比刚才录供词更加严重。

气氛凝结的有点渗人。

“你怎么了狄青,感觉你不太对。”

印许拍着狄青的肩头,狄青没理他。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染血的钱袋子,递到降临面前。

“这个你见过吗”

印许一看就知道这个是什么,是狄青死在长安的好友的钱袋子,那个被人骗了魂魄的荀舟。

这事他不打扰狄青询问,因为他相信不会是他师兄做的。

果不其然,应了印许的想法。

降临接到手上看了看,摇摇头:“没见过这个东西。”

“七月十五他也在杨柳家,看到了柳都知身亡全过程,然后七月底就死在了长安城外,随后就被人......”

深吸了一口气,太阳穴突突的疼。

“被人骗了交托灵魂,换了与世人见面三次的机会。他就死在你犯案的那段时间。”

降临接过手,试着去感知上面的咒术之类的气息,却是一股子清冷的梅香,十分飘远不真切的感受。

“法咒上留有一阵梅香,不知道这个线索怎么样”

狄青皱了下眉,看看钱袋子,凑近闻闻。

惹来印许一阵狂笑。

“我师兄这个可是秘门绝学,素问保准都不会这东西。”

现在荀舟都死成齑粉了,要想找到凶手基本是不可能的,他一把捏住降临,像是捏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恳切急迫的出口:“你能帮我找到凶手吗”

“能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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