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郎听着那处的声音,看了看自己山洞中的景象,发现右手侧有块颜色稍暗的石块,也按了上去。
河海宗广场上现在除了宗内负责此次道子选拔的一众门人外,其余宗派诸人已尽数进了黑洞。
“你觉得哪个最可能是道子”
山羊胡老者看着左侧那个老道,不由怒目一睁:“还睡”
“师兄,我没睡,我在悟道,悟道”那老道眼珠转了转,一句谎话就这么出来了。
山羊胡老者一拍脑门:“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师弟。”
“五师弟,你说呢”
“三师兄,我觉得十皇子年纪轻轻三才之境已是稀有,然而更可贵的是他现在仍然是纯道之修。”只见右侧老者眼中迸着精光。
“师弟的意思是十皇子可能就是道子”
“即便不是道子,我想宗门也应该破例纳其入宗。”右侧老者继续说道:“纯道之修犹如璞玉难得,不定功法属性,可塑性为诸修之最啊。”
“师弟说得对啊。”右侧老者打了个哈欠。
“你闭嘴。”山羊胡想着刚才那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孩子,不由心里一阵恍惚:“我倒是觉得那个孩子更有可能。”
“那个孩子”左侧五师弟诧异问道:“难道还有比十皇子更合适的人”
“就是那个一身绿色的孩子。”右侧老者又打了个哈欠。
“四师弟这哈欠打的准。”山羊胡又揪了揪胡子:“我总觉得与那孩子很亲近。”
五师弟猛地一抬头,眼睛里满是惊讶。
因为三师兄说的是:我与那孩子很亲近,而非那孩子与我。同样的关系,施与与被施与的关系,地位高低,高下立判。而且三师兄在河海宗有一个很知名的称号:逍遥子,到底那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让不拘一格、傲视万物的逍遥子感到亲近呢
河海宗后山,禁地之外。
苏祁缓缓现出身形,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应该是很远的时间了,苏祁有些感慨,只是当年无缘得见。他低头看了看那朵自己在树林里采来的白花,花终有花期,难道还能久开不败
沉默良久,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苏祁深深吸了一口气,林间瞬间风声呼啸,然后声音慢慢变小,渐渐归于沉寂,似乎这一片天地的气息就这样都被他吸入了胸膛之中,然后他向前走了一步。
瞬间一股强大的天地气息降临在苏祁的肩膀上,身上的白衣猎猎作响,即便这一片的天地之间已然没有了什么空气。
然后再向前走一步。
天地之间“咔嚓”一声,远远听着是雷霆,但是细心感知则更像是某个坚硬的表面被强行压裂的声音。
只是这里没有空气,便没有了载体,声音便传不出去,于是所有的声音只是炸响在苏祁的心中。
嘴角微微泛出血色,苏祁的身子依旧挺拔。
再走一步,面前的那个传说中的禁地洞府已在眼前,于是苏祁伸出了手,眼前便是身前不远,看得到自然
就能摸得到,不再脚踏实地,这便是取巧。
对于苏祁来说,面前的这个禁地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以前自己不在这里,便可以安慰自己不去想,然后便可以不进来,哪怕只是住在这方禁地山脚下的一座山村里。但今天他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很希望修行却无法修行的苏青。想着那个小男孩脸上不在乎的神情,眼睛里却充满的向往,苏祁想着自己有了必须来一次的理由。
身前,衣服紧紧的贴着皮肤。
身后,多余的衣服在后面拉出一条白色的围墙。
苏祁的手指缓缓伸向眼前那堵看不见的光幕,眼睛里开始泛出红色,像是通宵之后的书生一般,但他的脸上依旧是绝对的冷静与坚毅。
“啪嗒。”像是水滴掉落在湖泊里,又像是玉珠碰到了石墙。
苏祁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什么。
然后缓缓吐气,这口气吐了很长时间,整个空间终于开始变得充盈和丰富,然后又是一声“咔嚓”
那堵看不见的光幕就此碎裂。
“唉~~~”一声幽幽叹息蓦然在空间之中响起:光幕背后一个身穿灰袍的老者眼神复杂的望着苏祁:“师兄何至于此”
苏祁看着老者,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开始吐血。
“当年你在这里设下禁地就是为了不让外人打扰仙子,今日却又为何亲手打破自己的规矩”灰袍老者站在苏祁不远处,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原来苏祁就是两千年前设下禁制的大长老,而对面那个灰袍老者则是两千年前进入后山禁地的前代掌门卢思宇。
苏祁终于把最后那口淤堵的血吐了出来。
“既然设下了樊笼,那自然是要被打破的。”苏祁看了看卢思宇:“师弟两千年前已然近仙,何至于今天还悟不透”
“只是不愿悟罢了。”卢思宇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方洞府,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柔情,转身时便又回复了那副波澜不惊。
“你来是为了她。”卢思宇看了看苏祁左手里拿的那朵白色的小花。
“当然不止是她。”
“代价有些大。”
“还好,我学会了些旁门。”
“愿闻其详。”
“当我吸进了漫天气息,那漫天气息便压缩在我身体这方小小的空间里,于是我的身体便坚硬如钢。”苏祁从衣服中拿出一方手帕,擦掉嘴边残留的血迹:“同时这面禁制光幕便承受了一方绝对的大气压力,而当我触碰到它,再缓缓吐出气息,便在气息交错间使得内外压力持续变化。”
“原来如此。”卢思宇不由点了点头,然后俯身行礼:“师兄大才。”
“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还是不会让我过去对吗”
卢思宇缓缓起身,然后并指成剑,狠狠刺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再拜:“请师兄见谅。”
见谅便是原谅的意思,原谅则需要先犯错,对师兄出手,当然是犯错,于是卢思宇自伤,然后便可以与师兄战斗,然后,便是原谅。
“起来吧。”苏祁挥了挥手,表示就这
样吧。
“长者为尊。”卢思宇三拜:“师兄先请。”
请便是邀请,这种情况下,便是邀战。
苏祁深深的看了卢思宇一眼,将小花放进衣服里,然后举手,向前挥去。
辽远的天空上,一朵白云在漫无目的的飘荡,它未曾发现刚刚的一瞬,自己最贴近下方中央的一缕蓦然化作清风离开了,那是这朵云的云心。
失去了云心,那么整朵云将在三百六十二息内化作最纯粹的空气分子,然后就此消失。
那缕云心穿过高山和大河,沾染了大地的尘埃与灰烬,渐渐变得有了一些颜色,灰色。然后又沾染了一些漂浮在空气中的亲情、爱情、友情,顺便沾染了一些人间所谓的正气与邪恶,便开始有些微微发光,在漂洋过海之后落在了那片衣袖上,然后随着衣袖的挥动轻轻的飘向那个灰袍老者。
卢思宇眼睛里满是凝重,那朵云心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但对于他来说,很大只是比一般的大更大了些罢了;于是卢思宇闭眼,收拳于胸,并指成剑,然后睁眼、刺剑。
金色的光芒从卢思宇右手指尖迸发出来,静静凝于指间,然后缓缓顺着手指镀成一柄金剑。
金剑成型,云心已至。
“滋滋”,那散发着微光的灰色云心在触碰到金剑的时候,就开始发出像是烧蚀的声响。
金剑不动,云心渐白。
那从人间挟持的尘埃与灰烬、沾染的不公与邪恶便在这金光下逐渐烧蚀殆尽。
只是这云心依旧顺着金剑不断前行。
卢思宇用左手摸了一把胸口之血,掐起剑诀,金剑光芒更胜,威力更胜,云心烧蚀更快,颜色更浅。
只是云心还在向前。
卢思宇眼睛渐渐清明,闪过一丝明悟,于是撤去剑诀。低头、俯身、再拜,真诚称赞:“师兄大才,师弟输了。”
云心是最接近天的事物,又沾染了人世间的种种,卢思宇近仙的金光虽已接近凌驾于众生的威力,能烧蚀掉其间种种灰色,却又怎能破掉公道、正义,怎能破掉最能触碰人心的感情。
怎能破得了这最了解仙的云心承载的整个人间。
苏祁俯身扶着卢思宇坐下,然后认真的看着他,觉得有些可惜。
“师兄不要有什么不舍。”卢思宇轻轻咳了两声。
苏祁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他:“我游历世间两千余年,却还是没有真正悟透人间的力量,所以”
苏祁嘴巴张了张,似乎很不习惯这么说话,但看到卢思宇坐在地上颓然的神色和身上的血还是说了出来:“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自然是因为无法掌握全部的力量,导致了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师兄不必如此,我河海宗自古就没有长辈像小辈道歉的说法。”卢思宇看着苏祁,眼睛里透着欢喜:“倒是恭喜师兄开悟了人间之道。”
苏祁看着他,看得很认真,就像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一样。他看得出卢思宇眼睛里的欢喜是真的欢喜,所以他的恭喜也是真诚的恭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