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开启了一坛,赵俊继续又与老龚庆喝了起来,此时的他俩,言语间有说有笑。
老人的颓废态过了这久,也消减下去不少,看起来不再那般风烛残年,摇摇欲坠。
谈笑间,话题又扯回到赵政身上,龚庆又详细的问了些东西,语气便有些责怪,问道:“陛下,怎么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支会老头子一声,小政儿半年离开义渠,前去了龙牙山,老头子我应该那个时候就去保护他的。”
赵俊连忙赔着不是,道是自己的疏忽,应该早日前来告知如何如何。
他知道,在这个老人心里,赵政的位置早已经水涨船高,也早已经超过了曾经的他,无论是真的喜爱这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小孙儿,还是为了弥补对他娘亲的亏欠,龚庆对于赵政,当真是爱到了骨子里,和他这个骨肉父亲,也差不了多少。
呵呵一笑,赵俊给面前的老人宽心,道:“龚叔你担心什么,年轻人不得出去闯闯,况且那时候也没多少人知道他不在义渠了,这不,到了龙牙山我才告知那张云陵好去照顾照顾么,还派了两千御林军去。”
老人点了点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又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张云陵老头我都不放心,更何况那两千兵蛋,不行,老头我得赶紧去才好。”
赵俊哭笑不得,道:“龚叔,你怎么这么胆小,放心,再怎么说张云陵也挂着个响当当的名号,天下第三,怎么还就不放心了呢”
龚庆闻言,脸上却是笑容苦涩,摇了摇头说道:“是啊怎么还给越活越回去了,天下第三都不放心,还能放心谁呢,自己这个糟老头子么。”
赵俊呵呵一笑,端起瓷碗,道:“在我的眼里,龚叔你可比那个天下第一都厉害的多了,别人厉害那是别人的事儿,龚叔你厉害了,那才是和我赵家有关的事么,不想这个了,喝酒喝酒”
闻言,龚庆笑的开怀,声音拉的悠长,道:“喝喝喝,今日我这把老骨头就和陛下喝个痛快”
可能任谁也想不到,那个人前气势宏伟的大秦皇帝,就这么个一个糟老头子,坐在那露天的小院子里,屁股底下衬着低凳子,犹如山野老叟一般畅饮,喝着这常人都难以下咽的酸涩酒水,一直喝了几个时辰。
院里的酸涩劣酒,那日是开了一坛又一坛子,最后只剩下了那坛,说要留着等赵政回来娶媳妇时再喝的酒,放了十八年,也快打开了。
二人从下午喝到傍晚,赵俊这才拖着有些醉醺醺的样子,告别了龚庆,说要回宫。
来时没有正门,去的时候仍然是不走正门,赵俊弯弯绕绕地朝着来时的路,翻墙过去。
看了看四周黄昏下的皇宫偏角,外面还是那般荒凉,院里头,更加荒凉
回到寝宫,被差去传消息的王宾,也早已经在外面候着,见了赵俊回来,也没有问,便只是汇报了一下,云云信已经送出去,杨孝不日便能到,这般的例行工作。
赵俊此时冷着脸色,哪里还有刚刚从司礼监的后院出来,那一脸的醉醺醺神色。
此时的他面色阴冷,眼神却很是挣扎。
看着前来报信的王宾,也只是简单回了一句:“知道了,朕今天早点休息,你下去吧”
太监王宾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平日里陛下都说处理公务,或者读书到巳时之末,怎么今日要早点休息。
但是,虽然心中疑惑如何,王宾却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只是回了一句,便准备起身离去。
赵俊进了若云宫,便朝里走去,这里本来是柳若楠的寝宫,自打这位大秦皇后离世,赵俊便每天都在这里就寝,从不例外,御书房也是搬到了这里,基本除了上朝和外出以外,就闷在这里。
赵俊闲暇时候,便就坐在宫里那处小小的花园里,那块玉石桌旁,看着旁边那株手臂粗细的香楠,时
不时出神发呆。
这株树,是当年迎娶柳若楠的时候种下的,如今也没长多高。
楠木生长周期很长,虽然已经将近二十年,但还是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有女子手臂粗细,不受力。
此时,赵俊仍旧端坐在那方玉桌旁,此时四下无人,便从桌下暗格里取出那本画着美人像的画册,抚摸着画册怔怔出神。
画像上,自然是柳若楠。
此时赵俊眼里早就没有丝毫冷色,满满的尽是温柔,道:“若楠,今日去看了看龚叔,他更老喽,都快风烛残年,大厦将倾的样子,可他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十八年来境界没有前进一步。”
说着,赵俊自嘲一笑,语气怅然,道:“你说,对于一个江湖中人,这般惩罚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觉得,大概就和我失去你一样。唉,我还有什么理由怪罪龚叔呢,我有何曾怪罪过他呀我只是对不起你罢了”
嘴巴里前言不搭后语,赵俊自问自答,眼里两行清泪落下,却是不敢再看玉桌上的女子画像,声音颤抖,道:“若楠,你不要怪我,这次这般做,我没有要利用政儿的意思,我只是想锻炼锻炼他,身为将来的帝国皇帝,他总得经理些大风大浪才行,你看,我把龚叔都请去了,政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赵俊嘴里还在嘀咕,对着一个画像解释,忏悔,认错。
就这么过了,许久,赵俊合起画像,放在玉桌的暗格里,又伸手摸了摸旁边的香楠树,眼里还是挣扎,还是慌乱。
最终,他起身回房,眼神里取而代之的是果断和坚决,还有狠辣
是的,他骗了龚庆,赵政此次不是去做个和事佬的,而是真正做一个他们赵地士族的催命鬼去的。
赵俊确信
他从来没有因为逐渐年迈而放下脚步,在这个天下共主的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不曾改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