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大街上却已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今日正是林震轩打退南疆大军班师回朝之日,城中百姓得到消息后纷纷拿出了自家的佳酿珍馐早早等在街上犒劳将士。

街道两旁被百姓占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只有中间留出了五六丈的距离让军队通行,当地官府早已派出了侍卫尽量维持现场秩序。

不多时,城外尘嚣漫天,地面如鼓作响,只见城门处步出一群铁骑,绵延成两条数十里长的黑线。尘土飞扬中,高头大马,俱是赢国境内以一挡百名动天下的火麟重骑兵,看那为首扛旗将军手中所拿帅旗,鲜艳如血,上书一字,“林”

紧随旗手之后的则是一身戎装的林震轩,右后方跟着他的心腹兼得力干将,一身白盔白甲的忠武将军叶燹,据闻此次虎跳关一役,其一人一枪冲锋阵前,远隔二十丈,一枪掷死了南疆的先锋元帅,使得赢队士气大振,势如破竹,连胜数场战役后击退南疆大军。

走过了热闹的街市,原本神采飞扬的林震轩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愁眉紧锁地望着前方那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物。

叶燹见林震轩面露忧色,便用右脚踢了一下马肚追上林震轩,“林公,我军此番大获全胜,林公怎么反而面露忧色“

林震轩定定的看着前方,道:“外患易解内忧难除啊。”

叶燹脱口而出道:“林公所指的莫非是皇甫靖天”

叶燹与林震轩感情极好,平日里碰到一些敏感的话题倒也并不忌讳,“古人云:攘外必先安内,国家真正的危机不在外面而是内部,如今奸臣当道,又有皇甫靖天架空皇权,君侧不清,就算有十个叶燹也救不了赢国。”

叶燹一怔,忙道:“林公言重了,属下只是尽了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林震轩笑着摆了摆手,“叶燹啊,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老夫年事已高,纵然无有病痛又还能在疆场驰骋几年”

说到此处,林震轩拍了拍叶燹的肩膀,凝重道:“现下峰儿尚且年幼,将来少不了要靠你从旁辅助。”

那白盔白甲的忠武将军当下正声道:“属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林震轩回头望了眼身后这批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军士,对叶燹惋惜道:“我知道凡事不能强求,峰儿他无心参与朝堂斗争我也不怪他,但我希望你记住,如果峰儿日后可为将才,那你便尽心辅佐,若不然,你可自行取度。”

叶燹大惊失色,双臂作揖平举,稽首道:“属下定当炳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继之以死。”

林震轩颔首,看着越来越接近的皇宫,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心中很清楚如果林逸峰当真不济的话,自己是绝不会把身后这些老战友的命交给儿子的,纵然他们肯誓死追随,林逸峰也未必会生出王霸之心。

护国公府

秋风萧萧,落叶瑟瑟。

护国公府的演武场上,气氛异常压抑。

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林逸峰握着一柄雕工精良的木刀瘫坐在青石板铺的地上,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中年男子,那男子身材

魁梧,目光剽悍,背着一把金色大刀,显然是个外家高手。

这男子叫齐二,多么平凡的名字,但平凡有时是从不平凡里练就的,因为他还有另一个名字齐龙蛇,龙字的由来是因为他的成名绝技叫龙傲六诀,至于其名字中的那个蛇字的由来,知道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众说纷纭。

两年前,齐二被林震轩以高价聘请为林逸峰的导师,教其刀法。

此时的齐二脸色难看,显然对林逸峰的表现很不满意。

“龙傲六诀精髓在于刚猛霸道,刀一出鞘犹如苍龙出海,你已练习一年有余,仍是徒俱其形而无其意,我还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小子”

林逸峰羞红了脸,起身道:“弟子愚钝,让师父费心了。”

此时,一名身穿锦服的耳顺老者迈着小而急促的步子走到二人面前,是管家宁叔,已经两鬓苍白的宁叔脑子却是灵光的很,自林逸峰记事起,宁叔就已经在帮父亲打点家务,父亲也很信任他。

宁叔笑容和蔼,道:“世子,方才老爷派人传信来了,让您和齐先生于申时往太和殿赴庆功宴,老爷还另外嘱咐世子一定要把刀带上。”

林逸峰道:“嗯,知道了,麻烦您了宁叔。”

“应该的。”宁叔说话的同时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齐二。

齐二缓和了之前严厉的态度,道:“罢了罢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林大人凯旋归朝,你父子二人好好团聚一下,一会儿见吧。”

“嗯,师父慢走。”

望着齐二离去的背影,林逸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穿过竹林,林逸峰和宁叔一前一后地漫步在四春园的小路上,四春园,无论一年四季都是芬芳扑鼻,沁人心脾。

林逸峰赧颜笑道:“宁叔,幸亏您老来得及时,否则我指不定要被师父怎么修理呢。”

说起来宁叔也不简单呢,家里的下人一见到齐二那张寒气森森的脸就直哆嗦,唯独宁叔在他面前能淡然自若,是倚仗着父亲的权威吗显然不是,宁叔除了对自己之外,对府里的下人也是极好的。宁叔给自己的感觉比较矛盾,既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高人风范,又有一种乡村农夫的淳良朴实,很接地气。就是这二者相加才造就了宁叔这股独特的人格魅力,每当自己探问他的过去时,他老人家总是一笑而过,似乎有意回避,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宁叔不愿说,自己也不好强逼。

宁叔笑道:“当初可是你死皮赖脸的求你爹找个师父教你练刀的,怎么,现在尝到苦头就想打退堂鼓了”

“啊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觉得”林逸峰一时语塞。

宁叔道:“觉得你师父藏私,不肯倾囊相授”

林逸峰内心抓狂,摇头道:“也不是,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怪怪的。”

宁叔笑了,拿起林逸峰的左手握在自己掌心里,“宁叔我对武功一窍不通,但我听说习武之人通常会遇到一个瓶颈期,不知道你是否处在这个阶段”

“哦可能是吧。”林逸峰对这一解释也是半信半疑,因为他认为

自己的刀法并未有达到瓶颈期的资格。

宁叔又道:”老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吧。“

”嗯,谢谢宁叔。“林逸峰对这个慈祥的长者是打心眼儿里敬爱。

别过了宁叔,林逸峰梳洗一番过后,穿着精梳棉制的浴袍坐在床前,望着放置于梨花木桌上的雪蔷怔怔出神,自从在遇到了雪蔷之后,自己对刀道的痴迷便一发不可收拾,似乎自己之前的人生都是残缺,直到有了刀的介入,自己的生命才变得完整,于是父亲便请了极负名气的刀法名家齐二来教导自己,但自齐二指导自己练刀以来,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和雪蔷的联系变弱了,再也没有第一次握刀时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畅快淋漓的感觉,反而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炼习下变得疲惫不堪,力不从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只见其走下床慢慢走向木桌,拿起雪蔷,出鞘,暗淡无光。林逸峰苦笑了一下,如今的雪蔷在他手上与木刀的感觉别无二致,若不是今早还有下人打扫房间时被它伤了手,他都怀疑刀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临近申时,已升任云麾将军却仍是白盔白甲的叶燹果然来到护国公府接走林逸峰等人。

马车内,刀不离身的林逸峰从马车的窗口探出脑袋,向齐头并进的叶燹笑问道:“嘿,叶大哥,这次又升什么大官儿了”

叶燹只比林逸峰大三岁,又自小相识,故而两人一直以兄弟相称。

叶燹对于林逸峰的调侃也不介怀,“哈哈,你叶大哥我哪里能做什么大官儿这次也就封了个云麾将军。”

“啥云麾将军”林逸峰一脸难以置信,“四品升三品皇帝也太抠门了吧就叶大哥这功绩,怎么也得弄个正一品当当。”

叶燹一惊,低声喝道:“哎此乃圣意,峰弟不可胡言。”

“哦。”林逸峰缩了缩脖子,讪讪的笑了一下。

“离太和殿还有些路程,你且歇一会儿吧,宴会上还有东瀛的使臣参加,人家可是等不及要见你嘞”叶燹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望着林逸峰。

林逸峰道:“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不过他要见我干嘛”

叶燹道:“见识一下能拔出雪蔷的青年才俊啊,你人虽然在中原,但你的名声早就传到东瀛去了,现在全东瀛的刀客像过江之鲫一样要来中原找你问刀呢”

“啊不会吧那我不被人打死也得累死啊”林逸峰脸色惨白道。

叶燹笑道:“放心,皇上已经向东瀛的天皇联系过了,东瀛那边已经压下此事了,再说,就算真有人找上门来,你当林家军的几千号铁骑是纸糊的”

林逸峰点头道:“嗯,也是。”

叶燹道:“所以啊,你现在放宽心好好休息,晚上有你大展身手的机会呢”

林逸峰将头缩回车内,深深的伸了一个懒腰,虽然那个东瀛使臣让自己的心有点惴惴不安,但一想到可以和父亲团聚心里的喜悦马上就盖过了不安。

但此刻的林逸峰并不知道,一场噩梦正在不断向他逼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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