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宴会是他恩师所举办,怎么可能不来。”
“趋炎附势之辈罢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如今虽是刑部尚书,可到底年轻,朝中又没有相熟的人撑着,可不得抱紧他恩师的大腿”
“此言差矣,且不说他与张显庭先生本就师徒情深,再说了,他来参加宴会是趋炎附势,你我又是为何”
“你”
眼看那群人就要争论起来,旁边倒是传来了一阵更喧哗的声音。
“是云府的马车来了”
“云不忌云五爷竟然也会来真的是他”
这下,那些人也顾不上争论文岚的出现是否合理,反而纷纷站了起来引颈相盼。
只见茵茵草地的尽头,并排驶来两辆马车,云不忌和文岚同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当两人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今日本就是京城望门相聚,来的不是各地的学子学士,便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贵族公子,可是哪怕是再见多识广的人也没有办法想象,当云不忌和文岚同时出现的时候,连日月骄阳都像是失去了颜色。
文岚今日并未着官服,却是一身霜色,仅在衣襟袖口妆点了些冰裂纹饰。头戴白玉冠,脚踏乌云履,除却头上鸦发、面上墨瞳,一派冰清如玉,不染凡尘。站在一众着朱服青的俗艳士人中,简直如同素梅白鹤,清正雅绝。
与他截然相反的云不忌,却是着了一身黑,冷漠英俊的容貌,长长的睫毛掩去了深邃黑眸的霜雪光芒,却仍能见寒眸若星。浓似鸦羽的黑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也让他显出十分矜贵傲气。
两人一黑一白,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孤傲似雪,光是站在一起就仿佛天地都为之变色。
坐在帐篷下张显庭先生望着眼前的一幕,满意的摸了摸胡须,对身边的人说道:“我那徒弟自小容颜出众,气质非凡,却没想到这云家五公子丝毫不逊色于他,甚至更为夺目”
只是这个云家五少爷,看上去怎么这般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当然,此时的张显庭先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归为侯府嫡孙当今三品工部侍郎的云不忌,曾经是云阳馆中那个曲发异瞳的羌奴。
文岚与云不忌并肩而行款款而来,将周身一众婢女的惊艳呼唤声当作空气一般。
“我知道你素来不喜这种场合,今日怎么来了”文岚目不斜视,面带微笑的看着前方。
云不忌漫不经心的挥了挥衣袖子:“自然是你那个好妹妹有事相托,才累得我跑这一趟。”
文岚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些:“巧了,她也托我来帮忙办事。”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抹心照不宣的无奈的笑容。
苏云这个丫头,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其实也怪不得苏云,她造出这么多种纸来,所谓要人货对版,桃花笺交给文岚这种有才子名声的人最为合适不过,而至于藏经纸这种东西,当然是交给云不忌这种高门子弟才是最合适的。
就在文岚和云不忌两人腹诽她的时候,她还蹲在落霞山庄里沾沾自喜着呢。
再说回这宴席,云不忌和文岚一到,张显庭先生就让下人将两人带到了自己的帐篷,一左一右的在自己下位做了下来。
老先生生平最为欣赏才华容颜出众的年轻人,此时一并见了俩,更是觉得颇为美妙。
这办在野外的曲水流觞看似闲逸,却也颇花时间,如今日正当午,一旁华茵之上,宴席早已齐备。一声令下,侍婢便如同流水一般送上珍馐。
菜过五味后,做为主人的张显庭先生拍了拍手:“今次幸得黄河鲤汾口鲫,愿与诸君共赏。”
随着掌声,几个仆役抬着两方俎几走了上来。两个身穿青裙的女子,分别从旁边的铜盆里取出了一尾鱼。不多时,鱼肉便细如发丝,抓在芊芊玉指之中,似乎一扬就会随风飘去。
切好了鱼肉,用寸许小碟盛起,送到每人案上。
看着碟内只足一口的鱼脍,文岚迟疑了一下,才举箸夹起,却并未放入嘴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怎么思远公子觉得这鱼脍不好吗”
这一声实在突兀,就连伴奏的丝竹之声都险些被打断。文岚放下手中象牙筷,又用绢帕拭过了唇角,才抬头道:“刘侍郎何出此言”
刘侍郎本就看不惯文岚,觉得他徒有其表浪得虚名,因此刚刚在宴席之上就一直盯着文岚,当见到他吃鱼脍时迟疑的神态,立刻大喝出声。
如今看到对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更是怒火中烧,厉声道:“鱼脍乃珍馐,众人都啧啧称赞,知其美味,偏偏你无动于衷,仿若食难下咽。莫不是从未吃过鱼脍,品不得这样的佳肴”
这分明就是嘲讽他品味差,没见过世面。
文岚眉头都没抬一下,放下筷著开口说道:“海中有王鲑。长三尺余,背青腹银。鱼肉若脂膏,色如丹霞,无腥无膻,入口即化,后味鲜甜。”
他形容的太细致了,别说在座诸人,就连刘侍郎都被说的吞了口唾液,旋即反应过来,大声道:“哪有什么王鲑我怎么从未在书上见过惯会胡编瞎造。”
然而文岚只是歪了歪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并未言语,倒是一旁有一个学子惊呼出声:“咦,我曾在吴都赋中读到过。”
吴都赋乃是左思创作的三都赋之一,为当世杰作,只是因为当时著书者生逢乱世,书籍在战乱之中竟成了孤本,辗转之下竟是东一点西一点的在流落在各世家的藏书阁中,一般人不能轻易读到而已。
现在不仅文岚将内容脱口而出,还有在座之人佐证,倒是显得刘侍郎目光狭隘了。
他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立刻面红耳赤羞愧难当的坐了下来。
文岚对他的先前的冒犯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彬彬有礼的说道:“是我卖弄了。此书流传甚少,刘侍郎未曾度过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