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婉再次走进李大夫的医馆时,只听得村长在那说了一句,“这李大夫哪儿来的钱,柜子里头也就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那是怎么回事宁清婉觉得李大夫生活再不济,也不该只剩一两银子度日。
猛然间,忆起自己当日被李大夫手心塞了二两银子,以及他那慈祥的微笑,宁清婉猜测到了几分是为何。
心下怎么都不是滋味,有什么话如鲠在喉。
村长的白眼让宁清婉看得不适,且他又添油加醋了一句说道:“随意土葬了吧。”
村民觉得李大夫赚了钱为人诊病天经地义,哪还会有人记得李大夫从不多收人钱财,尽心尽力。
“我来为李大夫办后事。”这是宁清婉这么久未开口说话后,用沙哑的声音说出的第一句话。
随意土葬这些人可真会昧着良心做事。
那天,宁清婉算是头一回替人办后事,就连在现代,她都不曾这么做过。
大雨滂沱,打听了最近的棺材铺,她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因为棺材无人敢挑起,宁清婉自然也是不会开口求那些村民。
那些人的眼神里,尽是看热闹的样子,在一旁窃窃私语。
于是让阿懿和宁小钰陪着,阿懿不懂这会儿是怎么一回事,但起码他也二话不说地挑起了棺材的那一头。
但宁小钰却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宁清婉问道:“是有何不妥”
宁小钰咽了一口口水,像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没料那宁昌盛却是听闻了这消息后急忙赶来,当着宁清婉的面,揪着宁小钰的耳朵便跑出门外,边骂道:“你这不孝子,你以后是给老子死后抬棺材的,你这会儿送什么没亲没故的人赶紧跟我走”
宁小钰一阵哀嚎叫道:“啊,疼疼疼姐,我”
宁小钰被宁昌盛拖走,宁清婉没挽留。
她没理由骂宁昌盛说错了什么,只是在众人以为李大夫的后事就这么了了,再无人抬棺材了以后,却见宁清婉站起了身。
撇开那群人走到那口棺材前,一把扛起了那挑棺材的木棍,那棍子压得宁清婉闷哼了一声,发出极为艰难的声音,身形摇晃。
稳了稳身子,宁清婉眼神无光地催促道:“凑热闹的,麻烦让让。”
众人亲眼目睹她和阿懿抬着李大夫的棺材出了医馆,这几日的雨势,也未见转小,尤其在今日。
雨滴打在宁清婉的蓑衣上,阿懿跟着宁清婉将李大夫的棺材抬到了青莲山的半山腰上。
一路上,宁清婉算是一鼓作气。
直到到了一块空地之前,放下了棺材,宁清婉觉得肩膀隐隐作痛。
阿懿也没敢问接下来要怎么做,就看见宁清婉卷起了自己的衣袖,拿了铁锹开始铲土。
土壤像是被雨水冲刷成了黄浆水,一铲子到土里的时候,压根很难将土挖出来,牵连到了自己的肩膀的痛,便开始发不了力。
阿懿见宁清婉吃力的样子,也是出于本能地上前,问了一声说:“胖姐姐,不如我来试试吧。”
被阿懿挡在了身后,手中的铁锹被阿懿接过,眼瞧着阿懿轻松自如地一铁锹就把厚土给撬开,一转眼就是一个小坑出现在面前。
接连忙活了半个时辰,阿懿也开始微微喘气,宁清婉还没有说停,他复而又想再挖去一些土。
宁清婉握住了阿懿的手背,雨水顺势从二人的手指穿过,也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滴下来的雨水。
阿懿只感觉宁清婉贴近着他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握着他的手时,也是打着颤的。
回头猛然一看宁清婉的脸,手足无措地说道:“胖姐姐,你这,你怎么哭成这样还是下雨下得太大,把你淋哭了”
宁清婉一言不发地哭着,宣泄了这几日积压在内心的情绪。
和阿懿将李大夫的棺材放入了土坑之中,继而又一抔土一抔土地将棺材掩埋。
只是立了一块无字碑,她没有合适的身份给李大夫刻上字,也不知该称呼为什么。
忽而只是觉得一生奉献于此,最终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有些不值得。
宁老婆子听闻了那宁昌盛的抱怨,便知晓宁清婉和阿懿这会儿还没回就是去给李大夫埋棺材了。
在前厅一直端坐着,眼睁睁地看着那宁家的大门敞开着,不见宁清婉和阿懿回来的踪迹。
苏氏见宁老婆子在这坐着,也是不敢去做别的活,只能作陪。
直到傍晚,门口出现穿着蓑衣的二人,苏氏着急探看,与宁老婆子说道:“娘,他们回来了。”
宁老婆子还是未站起身,只是等着宁清婉和阿懿二人走过来与她说明白事情的缘由。
可谁料,宁清婉被阿懿搀扶着,似是走不稳,却是往二人的卧房走去。
这成何体统
宁老婆子对着苏氏发话,“叫他们过来跪下”
宁清婉被苏氏拦住了去路,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紧进前厅。
阿懿只是挠挠头,反正也是宁清婉在哪,他便在哪。
可那宁清婉的蓑衣,被苏氏脱下的那一瞬,红色的一片,让苏氏触目惊心,捂着嘴轻声喊道:“你这,受了伤为何不吭声”
在这会儿宁老婆子终究是坐不住了,本想有个循序渐进的开场白,在听到苏氏的这一句话以后,无疑就和火上浇油似的,激起了宁老婆子心中的怒火,拄着杖几步走到宁清婉面前,指着她骂道:“替人抬棺材那是你何人你父亲你都未曾这么做过,你个”
气急败坏的宁老婆子只差一仗打下来。
宁清婉抬眼看着宁老婆子,她与那些村民一样,顽固不化。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像穆鹤龄这样的人就被人追着求诊,还时刻被人记得。
乡村的大夫,难道就不是人了
面对宁老婆子宁清婉沉声道:“许多人未曾记得李大夫的好,逝者已矣,奶奶,你何必与我纠缠这个问题,父亲的死该被人记得,李大夫的死就轻如鸿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