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一轮明月高垂天穹,皎洁月光如水,从天垂落人间。陈舟伤重,气息奄奄,这伤势,也就只有炼气士能活下来了。陈横自认为陈舟足够强大,是他的倚仗,可不曾想,也不过是别人一剑就能解决掉的事情。手掌不断紧握又分开。和怒他们想的一般无二。陈涉的确与他们有关系。往上推六代,他们甚至是同一先祖。他们是旧陈国的后裔,是帝舜姚重华的血脉。妫姓,陈氏。氏源于国号,陈国虽已灭亡,但陈国的后裔尚存。而陈国的旧土,就在泗水郡。虽然陈国已灭亡了两百多年,但复兴陈国的理念仍旧刻在他们这些后人心中。陈横翻着族谱,就着月色看着上边记录的文字。勤生子博与涂,博是他这一脉的先祖。涂生子谋,谋生子仲,仲生子夏,夏生具,具生闵,闵生胜。这样算下来,他陈横还要称陈涉一声叔父了。陈横手指不断地敲击着族谱,心中思索着。他身边,影子随风飘动,月亮门上的倒影逐渐变化,竟从中走出一道人影来。“陈族长,怎么了害怕了”黑袍人站在庭院里,看着陈横。后者连忙起身:“先生何时来了,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我早就来了,一直未曾离开,只不过陈族长心不在焉,未曾发现我而已。”黑袍人径直走过去,就在陈横对面坐下。陈横本以为就此能看清他的面孔,可不曾想映入眼中的是倒映着繁星的黑暗星空,仿佛不见底的深渊一样,让人深陷其中。“族谱”黑袍人低沉的嗓音吐出这两个字来,陈胜二字竟在黑夜里闪烁光辉。陈横合上书,将光泽盖住。“先生既然不曾离去,也该知晓我心中所想,只是不知,先生有何办法为我解决这个问题”陈横手就放在族谱上边,静静地看着黑袍人。“放心,炼气士不得向凡人出手,这是天道,违背不得,若是陈族长因为一人而甘愿放弃这最佳的机会,那就只能看看,张周灭亡之后,秦人落下的刀,是刀锋还是刀背了”刀锋枭首,刀背断尾。无论如何,他陈横作为族长唯一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但死有不同的死法。第一种,是失败后陈家覆灭,他与陈家一同死去。第二种,是断尾求存,求存存的是陈家,断尾断的是他的生命。陈横不怕死,但他更愿意去赌一把。“你得快些做决定了,若是陈涉败亡了,谁也没有办法挽回局势。”黑袍人的身影逐渐消失。什么是局势现在的秦国,内有六国旁观,随时下场之危,而外有异族人厉兵秣马,企图入境劫掠的忧患。但一旦抚了内忧,平了外患。那么秦国就会如初灭六国之时一样,势不可挡,威压天下。那个时候,谁敢冒头。六国贵族只能等待时机。最好的时机,其实应该是始皇帝驾崩,而李信,蒙恬,王贲等将领被夺权或是谋害的时候。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中任何一个。那就是最好的时机。只可惜,只怕难以遇见了。那些着急的野心家们,想要下场,就得趁着这个机会。而陈涉败亡,就是像六国传递的一个信号,别跳还能活,跳了就得死。而陈家,会是第一个拿来开刀的。陈横也明白黑袍人口中说的局势的另一个意思指代的什么。他只是安静的坐着,就像一尊雕像一样坐了许久,落叶飘落在眼中,他眼中那片片落叶,是一块块青石台阶,陈横最后还是离开了庭院,只有族谱还在那里,渐渐被落叶覆盖,堆积成了小小的山丘,形似坟墓,但墓中散发的光泽,穿过树叶的缝隙,而显得异常美丽。黑袍人并未离开多远的地方。他像一道影子一样贴在墙壁墙根上,跟随着白衡的移动而移动。他目光始终在白衡身上。又或者说是在他肩膀上。那鬼怪一样的刺青在他眼里,是一道完美洁白的明月,这轮明月曾经高悬在天穹之上,它温柔的光泽普照大地,普照世人,而他,也是其中之一。虽然不是本尊。但第一世身与本体相似,记忆共享,而第二世身,第三世身分到的记忆就更好了。黑袍人望着那轮明月怔怔发神。他残存的记忆里,见过女子的音容笑貌,那是世界最美丽的景色。她或许,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周天子血脉了。这股血脉,源自文王,止于幽王。真正的周天子,但幽王,就已经结束了。至于平王之后,那还算是周天子吗那只是傀儡。月亮啊,月亮,你不该活在人间,你应该高高的挂在天上。活在人间的,是被人把玩的玉璧,只有到了天上,才是月亮。黑袍人就这样跟着白衡,他的记忆情感就像水流一样,顺着看不见的河道,流入了远在长城外的大法师身上。一路的颠簸并未让大法师感到不适,但是这从第一世身身上反馈得来的信息让他很是不适,他缓缓睁眼,身下坐着的是被四个月氏人抬着的撵。月氏,他更喜欢称呼他们为犬戎。作为第二世身,他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异族人带着越过长城,灭秦是大计,但他感觉到有些悲伤。在很久以前,周王室就是被这些犬戎人给打垮了的,那轮高挂在天上的明月,也终于陨落,最后的光泽,是被镐京烈火之下的仅存的火光。狼,自北方而来,越过烽火台,闯入了镐京,灭国之恨,而今想要复国,却只能依靠这些仇敌的后人,大法师心里说不出滋味来。他胯下的白狼缓缓行走在冰山雪原之中,身后是跟着长途跋涉的军队。他们护着一车又一车精美绝伦的“礼器”向上走,可大法师目光扫过,只能看见一对被金汁浇灌的人头。他们并非向长城边境进军,他们只是一群护送着礼物和大法师的护卫而已。冬天的严寒,让这长长的队伍中总有人掉队或者死亡。但大法师并不在乎这一支军队的伤亡情况,这些如同猪狗一样卑贱的犬戎人,活着就是上苍给予他们的最大的礼物了。未来死亡会更多大法师站在山腰向上看,白雪皑皑覆盖的地方,有一间无比华丽的宫殿。霞光如氤氲云气,将宫殿覆盖笼罩,白雪覆盖的神像上边,眼睛明亮无比,低着头看着这远途跋涉而来的军队。宫殿忽然释放光彩,一道金光从宫殿中飞出,道路前,白雪与石块分别化作化一高达三丈的巨人,他们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队伍里的大法师,以及他身后松开的礼器。“神庙圣地,请止步”石头巨人瓮声瓮气地说着。冰雪巨人一言不发,但身上散发出来的寒冷也让不少士卒望而却步。他们跪在地上,高呼神迹,口中喊着祁连山神的名字,头不断地向积雪伸出埋去。“大法师,你来神庙有何贵干”冰雪巨人冷冷地出声。她目光中的不屑,是对于这些磕头捣蒜跪拜祁连山神的凡人愚昧,是这些人类给予她的最大的感觉。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在她还没有出生之前,这个男人就存在于神庙之中了。他是神庙的祭司,但在百年之前,他从神庙走向人间,成了月氏的座上客,成了合族口中的大法师。在二十年前,这位大法师也曾来过一次神庙。那一次,他带走了几十个优秀的祭师。但这一次,回来的,似乎只有一个。女巫师被她看的头皮发麻。对于这些妖精而言,他们是神庙的叛徒,叛徒回来了,不杀她,已经算是对她最好的待遇了,当然,这种对待,和眼前的这位大法师有关。“我想见神,这些,是我为神奉上的祭品。”他指着身后的车马,手指甚至还在那些凡人身上停留。或许他口中的祭品,也包括这些愚昧的凡人。“神不会见你的”冰雪巨人依旧冰冷的话语,让人如临寒冬。“不,他会的”大法师从撵上站起身来,他佝偻的腰身不知为何让冰雪巨人看起来是那般的高大,仿佛神庙里的神一样。“我无法为神,传达他不曾下达的指令”冰雪巨人大法师的身上感受到了极大的危险。“无妨,我自去见他,等我见过他后,他的指令就会下来了”“你要擅闯神庙”“不,我只是来此地与我的朋友叙叙旧而已,至于神庙,若是无我,算何神庙”他的身体像光点一样消失不见。巨人想要阻拦,可伸出手后,却发现身上被一柄剑贯穿了。神庙内。萤火般的光点重新组成了大法师的样子,他站在神像前,看着这尊神像。渐渐的,神像身上的泥土开始皲裂,并且不断掉落,最后从雕像当中走出了一个金发的中年男人。“大法师,百年未见了,今日来我这里,不会是像你说的那样,只是来找老朋友叙叙旧的吧”男人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法师。后者笑了笑:“自然不是,我来,是为了向你借些东西的”“借什么”“巨人”大法师指着神庙之外的那些巨人缓缓说着。一时间,神庙当中寂静无声却显得剑拔弩张,甚至耳边还有呼啸的金属碰撞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