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本是满心欢喜来告诉他自己的婚事,哪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一再不留情的贬低,心下也有些不快,转身背对着他:“师父,你再这么说,我就真不高兴了。”
天枢子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刻薄,捏了捏眉骨叹了口气,放下书卷:“你知道前世楚诏的结局是什么吗”
清辞回头:“什么”
“大焉与桑国的那场战,楚诏大胜,但他在班师回朝那一夜,最后死在桑国人的死士手中。”天枢子说。
清辞一下子站直起来,楚诏也死了
天枢子道:“那些桑国人被楚诏的大军吓破了胆,忙着保命都来不及,怎么敢用死士暗杀主帅所以我猜那些死士不是桑国派来,而是朝廷容不下他。”
清辞心头一沉,天枢子这个猜测不是没有道理,楚诏自己也说,他是因为怕功高震主才装残暂避锋芒,前世的他应该也是这么想,后来大焉与桑国开战,大焉无可用之将,楚诏只好主动请命,朝廷靠他打了胜仗固然是高兴,但是转念一想,他一个“残废”的人还有这么大本事,岂不是更加可怕,自然就容不下他。
更重要的是,前世大焉与桑国开战时,皇帝是燕竹,燕竹在汇水之战里就对楚诏下过手,他尚且是皇子时就想除掉楚诏,何况是当了皇帝以后。
清辞愠怒,恨帝王的凉薄,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天枢子随手拿起一个白底粉花的瓷杯:“楚诏就像这个杯子,看起来精美绝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稍有一阵风吹来”
他将杯子放在桌角,手指轻轻一推,瓷杯顿时坠地,摔得四分五裂。
清辞瞳孔一缩。
“他跌下神坛,也碎裂得这么容易。”
清辞盯着地上的瓷片,不敢细想。
“这一世,师父只想你能安安稳稳过完,你想报仇,我不拦着你,报完仇,我想你能抽身离开帝京,去做个普通人,而不是和处境更加复杂的楚诏捆绑在一起,再经历一次跌宕起伏。”
天枢子一心为她好,清辞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感激他这份心意,但是她不想遵从。
“师父,你我想法不同,你认为好的事情,在我看来并不是。人活一辈子,没什么比遵从本心更好的了,要我为了寻求安稳,而和自己真实想法背道而驰,我做不到。”
“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天枢子像是还有别的话要说,但在出口之前又生生地停下来,仿佛有什么话是想说而又不能说的。
清辞深究地看着他:“师父”
天枢子别开眼,静默良久,突然神神道道地说了句,“果然是你的劫。”
“那就当是我的劫吧,我都是活过一辈子的人,怕什么”清辞不以为意,“劳烦师父帮我看个良辰吉日,如果师父愿意,我希望到时候是你替我们主婚。”
天枢子呵笑:“没空,忙着,我没打算扩展这种副业。”
清辞才不管他的拒绝:“就这么定了,徒儿没有高堂,也请师父到时候喝我一杯茶。”然后走了。
走到宫门口,她才记起又忘了问天枢子一些事情,再折回去太麻烦,索性作罢,下次见面再说。
清辞坐上来接她回县主府的马车,范嬷嬷他们早就在门口等着,见她下车,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恭喜县主,贺喜县主。”
范嬷嬷含笑道:“夏兰本来想放鞭炮,我觉得不合适就阻止了她,反正咱们这样也很开心。”
确实不合适,老太君新丧,他们不能这么不守规矩。清辞扶着自己的脑袋,道:“快进去吧,帮我卸了这身行头,我都快被这满头珠钗压垮了。”
争渡说:“这就不行了侯夫人的冠服要比这个还隆重呢。”
清辞问:“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啊。”
“现在有点后悔接受这桩婚事怎么办”
“这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侯爷。”
清辞气笑:“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我就纳闷了,当初明明是我救了你,怎么你看起来好像对他更加忠心”
夏兰一语中的:“县主,别纳闷了,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清辞觉得甚是有道理。
“好了,别闹了,真是没大没小,快去打水来帮县主梳洗。”范嬷嬷打发走了两个活宝一样的丫鬟,扶着清辞到梳妆台前坐下,帮她拆去头上的发饰。
“真好,要是老祖宗知道县主有这桩姻缘,一定会很欢喜。”范嬷嬷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下去,“这偌大帝京,县主总算有个真正的依靠。”
清辞拿起刚从头上卸下来的凤首流苏簪,在手里轻轻抚过,想起当初老太君一眼就看出她喜欢的人是楚诏,当时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和楚诏真的能走到一起,一定要请她坐在高堂的位置上,受他们三拜。
现在她和楚诏真的走到一起,她却不知道魂归何处清辞想到这里,那点欢喜又化去了不少。
“我听人议论,”范嬷嬷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问一问她,“太后要被送去白龙寺,是因为她对锦妃杀母夺子,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县主,是不是你”
清辞坦白认了:“是我。”
范嬷嬷虽然也很想为老太君报仇,但毕竟逝者已矣,相比之下她更担心她的安危:“太后毕竟是陛下的生身母亲,县主这样做,会不会惹祸上身”
“我没有去惹太后,太后都不放过我,做不做都没什么区别。”清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道,“况且现在在陛下心里,她已经不是亲生母亲。”
她简言意骇地将今日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范嬷嬷比起震惊皇帝的身世,更震惊她的胆量,那天她再三追问她昭仁皇后临盆的事情,她因为心绪不佳,答得有些敷衍,而她竟然就从她那三言两语里拼凑出一桩皇家密辛,还拿去指证太后。
“你简直是,泼天大胆”
清辞一笑,这算什么她还有更大胆的事情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