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南而去,一万五千五百里外。此地远离尘嚣,平原到此尽止,地势隆起,陵谷连绵;再往东南五百里,渐成山脉之势,放眼望去,尽是高山深涧;又五百里外,处处祟山峻岭,险峰嶙峋;复过五百余里,见有一座擎天巨山拔地而起,巍巍然不知多高。山间随处可见异树奇花,珍果琼草,其间猿熊啼吼,禽鸟翱飞,獐鹿结群,虎豹隐伏。半山之上,花树间隐见段段石路,怪石后现出亭榭飞檐;再往上去,楼宇阁台渐密,雅院逸轩接连;仰望山巅,只见红云绯雾之后,一座金殿玉宫矗立峰顶,沐浴明熏阳光,闪烁浮跃灵芒。山巅殿宇群中,一处厢房之前,十余名年轻男女聚在门前,俱都风采脱俗,眉目清和,只是面上神情都有几分焦急忧虑,似乎都在等待什么。过了许久,房门吱呀打开,一名素衫女子缓步行出。看她面似银盘,云鬓巧梳,杏目丹唇,容姿甚华,左右襟边正中各缝了块阴、阳玉鱼,在胸下紧紧咬扣,合成一块半黑半白的太极玉珏,阴阳鱼眼中隐有通灵异芒闪动。“即墨师伯叔,海师兄怎么样了”一众青年修士见到女子出来,赶紧轻步走近,前方的几人开口问道。女子面容平静,淡淡道:“伤势虽重,未及根本,静养年许便好。”众修神色缓和,当先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修道:“我们可以进去看看海师兄吗”女子神情不变,仍是淡淡道:“你们范师伯在里面。”说完侧转身子,沿着回廊走了。有几人本已作势要迈上台阶,闻言动作忽然僵住,怏怏的退回原地。还有几人本来正在悄声言语,此时也住口不言,神情肃正起来。没过多久,房门又再打开,一名灰发女修走了出来,看她身着素裙,腰系玉带,五官标致,姿貌非俗。只是眉间竖纹隐隐,嘴角郁寡沉沉,看外表年岁竟已不小,顾盼间隐有莫名威势散发,让人暗生畏意。灰发女修和身后之人交待几句后,转头见到围在阶下的众人,沉声道:“你们都跑来这里做什么。”语调虽是平缓,但是其中暗含厉意,听得阶下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前排右首一名男修突然向前跌了半步,虽是瞬间站稳身子,但也越出了人群。这人一抬头正和灰发女修眼神对视,手指轻颤后赶紧站直身子,正声道:“范师伯好,我们听说海师兄受了重伤了,都是来看望他的。”灰发女修语气微缓,但仍是沉声道:“他刚换了伤药,需要在床静卧,养愈伤口,你们不要在此喧扰,都散了吧。”说完也沿着回廊,往那名素衫女子相同的方向去了。“是”阶下众修赶紧行礼应声,慢吞吞的先后向外移动脚步,只是窸窸窣窣了半天,都没走动多少距离。眼见得灰发女修去得远了,立时全部转身,纷纷围到阶下,当先几人还抬步上前,站到门口向里张望。“於师姐,海师兄怎么样啦”一名身材娇小的年轻女修扑闪着大眼,矮着身子探头向里张望,只是她个头太矮,被室内屏风挡住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室内中间立着面一人高的屏风,隔住了里间卧居之处。一名身着紫衣的年轻女修俏立门口,将刚刚出门的灰袍女修送出门外。紫衣女修见得面前人头攒动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脸上忧色也散去不少,笑道:“即墨师叔调配的生肌断续膏灵效非常,已然将伤势稳住,不过现在须得安静躺着,不能乱动,否则伤口立时崩开。”最开始说话的那名高挑女修翘着脚尖,仰着头往里去看,实在看不见后泄气的落低身子,惊道:“啊伤口竟这么大吗”门内的女修竖指在嘴边“嘘”了一声,退出门外把门轻轻关上,小声道:“即墨师叔刚施了宁神咒,海师兄已睡着了,我们到远处去说。”众修一齐点头,一起往远处一座凉亭走去。正走路间,忽听一人报怨道:“刚刚谁戳我来着这般不顾同门之谊么”旁边一人心情正自阴郁,听后强自笑道:“总得有人出头,大家伙都会记着你的。”此人刚刚说完,附近立有许多附合言语。“张师兄方才镇定自若,让小弟看了好生钦佩。”“是啊,而且道理分明,真是大义所在。”张师兄听了没头没脑的奉承之话,立有飘飘欲飞之感,哪还有半点不快之意。若不是此时气氛凝重,恐怕还会和往常一样继续调侃。众人进到凉亭后或站或坐。一名面容敦厚的男修说道:“於师妹,你将海师兄的情形说说吧,大家都担心着呢。”人群正中的女子一身淡紫色裙衫,鼻梁高挺,柳眉凤目,皮肤白润,容貌极是俏美,只是眉宇间隐有愁纹深锁,似有什么伤怀之事在心中压抑极久。再加上变故新生,仔细看来,竟有些郁郁寡欢之态。此女的气质虽比当年更见脱俗,但是仪容未改,行态依旧,正是於心儿同父异母的姐姐於灵均。众人身处的这座灵气充盈的巍峨高山,其名流波,在修真界无人不知,正是立派数千年之久的落霞门道场所在。於灵均轻叹了口气,道:“刚才我和师父一起过来,倒是见到了海师兄的伤处。据说是被一柄邪兵贯通背腹,将体内真元吸摄一空所致,伤口处枯干皱缩,很是恐怖吓人。好在偏了数寸,若是被刺中金丹,恐怕当时就已无幸。”众人听到纷纷面露惊惧之色,后方有一人刚到,不知详情,惊道:“海师兄不是和廖师叔他们一起出去的么,怎会受了如此重伤”另一人道:“你刚刚闭关出来,还不知发生何事。魔罗教的妖人暗行不轨之事,被方常师兄和杨娴师妹撞破,引来了数名结丹期的邪修。我们两宗好几位师伯师叔,因和邪修拼斗,已经仙去了。”“什么怎么可能这等玩笑你别乱开”此事实在太过骇人,乍一听闻如何肯信。“徐华师叔和刘还风师叔,都”说话之人语带凝噎,再也说不下去。先前那个面容敦厚之人较是稳重,强忍悲痛说道:“出云宗的李翊风师伯、黄明师伯和张书远师叔,亦在此役之中陨落,另外还有周绍师叔重伤。陨落的师伯师叔们,现在都停灵在红霞殿中,两位掌教真人以及玄真宗的几位前辈都在。”一时间气氛压抑,没人接口说话。於灵均亲眼见到海月石受伤后的惨状,再联想其他陨落之人,忽然触及心底痛处,一阵悲郁上涌,忍不住垂下泪来,拭泪道:“对了,谁去看过方师弟了么”敦厚男子道:“我们先到的这,这就要去方师弟那,诸位师弟师妹别在这打扰海师兄静养,等会看完方师弟就各回居处,不可误了明日一早的红霞殿法会。”敦厚男子为人厚道,众人中又属他辈分最大,是以他一说话,其余人俱都听从。“於师姐,我留下来陪你吧。”说话之人身材娇小,正是先前在门口矮身张望的年轻女子。旁边有人杵了她一记,道:“多事,於师妹一人就成了,要你碍手碍脚。”又有一人说道:“萧师妹,你恁地没眼力劲,别打扰人家。”“欸我只是想帮於师姐呀。”萧师妹不明白为何都来说她,一时间好生委屈。於灵均面色羞红,恼道:“你们都乱说什么萧师妹,我们别理会这些无聊人士,上里间坐去。”说完拉起萧师妹,低着头分开人群走了。“嘿嘿”众人坏笑几声,随后在敦厚男子的制止声中御器而起,化为十余道各色流光,顺着山势往斜下方飞去。萧师妹随着於灵均进到房中,将眼眨了几眼,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小声道:“灵均师姐,你和海师兄是不是”於灵均面色大窘,又羞又急的跺着脚,作势欲打的嗔道:“黛雨师妹”萧黛雨缩着脖子,掩嘴笑道:“莫打莫打,我不说啦。”於灵均饶过了她,走到屏风侧向里看了一眼,叹道:“这二十年来一直太平无事,没想到突然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萧黛雨道:“我听说徐掌教前日里发了雷霆巨怒,一掌把风云殿的墨铁玉砖打碎了七、八块哪,真是吓人。”於灵均道:“以徐掌教的性子,这次会亲自下山缉凶也说不准。”萧黛雨点头道:“我听说徐掌教让风冉师伯代理宗门事务,想来短期内是不会回天虞山了。”於灵均美目斜来,露出玩味神色,笑道:“你倒是消息灵通,申师兄和你说的”萧黛雨有些不好意思,怏笑道:“刚刚碰到他时听说的。”於灵均轻轻一笑,道:“怎么我们都没碰到,只你碰到他啦”萧黛雨面色通红,再不说话。於灵均见状心下大乐,算是扳回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