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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偶尔对李欣流露出歉疚的眼神,也会温柔地陪她在后院里玩,但每当父亲这样陪伴她过后,迎接她的,便是家中从姆妈到佣人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和疏离,这让李欣更加痛苦:她想要得到父亲的亲近,却又怕父亲的亲近,让她在家中更加孤立无援。
父亲仿佛也是知道这一点,大部分时候,都对她疾言厉色,只有私下无人时,才会流露出温柔的一面。
从住进那栋别墅起,她没有一天不想逃离,她知道,那里不是她的家。
但她还是在那里生活着,一呆就是8年。
她16岁那年,高三,临近高考只剩下64天的时候,有一天正在上课,父亲派司机到学校接她。
父亲在功课上对她极为严厉,没有意外绝不会派司机来找她,那时她心底第一念头竟然是:莫不是父亲生病了吧,如果父亲生病了,自己该怎么办顿时心下凄惶,她意识到,如果父亲不在了,自己和母亲,将没有任何依靠。
路上,司机告诉他,母亲突发脑溢血住院了。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做完手术,刚被送到重症监护室,父亲就站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看见她,父亲松了口气,说母亲已经脱离了危险,让她进去。
她看了父亲一眼,父亲摇头说不进去了,但眼神里却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把父亲独自一人站在走廊里,她走了进去。
一向爱美丽的母亲脸色蜡黄,十分虚弱,握着她的手,断断续续的说道:“李欣,你给我听好了。”
“妈妈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你,我希望你以后要做人上人。不要被人瞧不起。”
“妈妈和你爸爸当初是两情相悦。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已有妻室,但我不后悔。”
“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虽然面对着家族压力,但他还是会供养你上好大学,如果没有你父亲,我们娘俩可能早就饿死在乡下了。”
“你以后,也一定要嫁一个负责任的男人,男人最重要的是靠谱,有能力,你能拿得住他。”
那时候,李欣不懂母亲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但她都牢牢的记下了,那些年里,由一开始的一个月见母亲一次,到后来的三个月一次,她以为自己和母亲之间的亲情早就淡漠了,没想到,血缘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母亲在住院一个多月后,终究是匆匆离世了,李欣本来以为,自己有机会亲手改写自己和母亲的命运,她以为过几年等自己大学毕业,能自立,能赚钱了,就能搬离那个让自己不安的家,和母亲过上平静的生活。
但是,母亲却没有等到那一天的来临。
后来她上了大学,渐渐不再回“李家”了,父亲给她生活费,她也尽量攒着,不愿意主动找父亲要生活费。
尽管如此,寒假“回家”的时候,还是会冷不丁的听到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私底下和“姆妈”冷嘲热讽,说她不愧是狐狸精的女儿,长得跟狐狸精一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将来只怕也会败坏门风。
她倒是没做小三,不算辱坏门风吧,但是,当年大学没毕业,父亲听说自己未婚先孕,要嫁给一个足够做她老爹的男人,气得当场就心脏病发翘辫子了。
从那以后,她彻底没有家了。
也是在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父亲是爱着她的。
可惜,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李家是回不去了,那个所谓的姐姐和姆妈,在父亲一走之后,马上变了脸,直接把她扫地出门,她想要父亲的一些书信作为纪念,都不肯,被管家轰了出去。
她没辙,只好找到老钱。
老钱带着人,开了十几辆车冲到“李家”去,在一众牛高马大的“保镖”簇拥之下,她拿走了父亲的大部分书信和物件。
离开的时候,李欣想了想,走到“姆妈”面前,本想对“姆妈”这十几年来的照顾说声谢谢,却没料到那个所谓的“姐姐”猛然甩了她一巴掌,说她不配姓李。
李欣挑了挑眉,骨子里的血性被激发了,她淡淡道:“我不但要姓李,还要让爸的骨灰,和我妈妈的骨灰合葬。”
“你敢”一向温和的姆妈气得青筋毕露。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妈都已经死了,骨灰就葬在虎丘山,姆妈你难道现在就要抢着下葬把自己烧成骨灰,跟我爸一块儿合葬”
姆妈气得说不出话来,可怜了一辈子都温良谦恭的“大户人家出身”的正妻,面对这一番挑衅,气得差点一佛升天了。
她本来只不过是说说气话,没想到老钱却真的帮她做成了这件事情,让父亲和母亲的骨灰合葬一个墓。
她原本只是拿“假怀孕”忽悠老钱,因为这件事,她对老钱的态度略有改观,觉得这个男人未尝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想起了高中时姆妈叮嘱他的找老公标准,便决定将错就错,就这么嫁了。
如今的李欣回想起来,这些年发生的一幕幕,一桩桩,一件件,走马观花,都像是别人的人生。
要问她后悔吗没什么可后悔的。
如果能重来,她大概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吧。
除此之外,命运给过她做其他选项的机会吗
躺在手术室的病床上,左臂被打了麻醉的李欣,有些昏昏沉沉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手术室的房顶,和当年那间手术室的病房一样,一样的白色。
不一样的是,当年的手术结束后,她睁开眼,醒来,就能见到爸爸妈妈。
而今天,她全程清醒,清醒的知道,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再也没机会去他们的墓前,问一问他们,爸,妈,这些年,我让你们失望了吗
我也有些累了呢。
就这样结束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吧。
何必还要给自己治疗呢,李欣想着,唇边勾勒出一抹讥讽的冷笑,自己对赵小七砸下去的那一幕,已经被那个警官看见了。
即便否认,又余事何补。
如今,警方只要抓顺藤摸瓜的查下去,查到自己头上,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李欣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但凡还有一线生机,她便会不遗余力。
但是已然到了这一步了还有生机吗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这10多年来,一直营营役役,追名逐利,从未有一刻的放松,因为她觉得,自己还远远未到能放松的时刻。
她要把整个世界踩在脚下,才会有安全感。
没想到她真正觉得有安全感的时刻,竟然是被警察的子弹打中之后,躺在医院病房里的此刻。
这10多年来,自己一直在追求的虚名和利益,真的有用吗
可能是有用的吧,她想,至少,在整个海华市,她知道自己可以横着走,不用怕任何人,再也不用担心像当年那样,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无枝可依。
可是,真的有用吗
每一个孤枕难眠的夜晚,那些彷徨和痛苦,是因为什么她从来不愿去想。
那些寂寞和无助,是因为什么她从不允许自己停下脚步去思考,所以她每个晚上,身边都会睡着不同的男人。
她曾经听过一句话,说事业越成功的男人,性欲越旺盛,因为雄性激素分泌过于旺盛。而且,男人打天下,为的无非就是两样事物:话语权,交配权。
李欣不知道这话对不对,但她知道,对她来说,事业成功不是为了获得交配权,她只是为了获得“安全感”和“愉悦感”。
但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她的事业版图扩展有多大,妈妈去世以后,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相信也不会有人能理解的。
她的心理医生,那个叫钟楚钰的女人,或许能揣度一二,但是,李欣拒绝被她深度催眠,也拒绝就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与心理医生交流。
她只在失眠特别严重的时候,去找钟楚钰,简单的做一次催眠治疗,以让自己活得短暂的放松和安宁罢了。
但这一刻,打了麻醉之后,她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相反,还有些放松和安宁,她能感受到医生现在正在缝合她的肌肉和皮肤,但李欣觉得,就这样死去,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睡着了。”
“嘘轻一点,估计麻醉的药效开始发挥了,她可能会睡上几个小时,我们出去吧。”
李欣闭上眼睛假寐,听见几个小护士轻声交流,她没有出声阻止他们。
等到所有的脚步全部离开之后,她用没受伤的左手,摸到自己脖子上的钻石项链,还好,她松了口气,轻轻触动按钮。
这颗名贵的钻石项链里面,其实藏有一颗世界上最精密的gps定位仪,是她用来预防万一的,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道上兄弟派人绑架,她需要能联系到自己人,这么多年,在海华市,没人敢动她,自然也就一直没用过。
却没想到,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她听见外面传来主治医师的声音:“什么做笔录病人现在正在休息。她刚取完子弹拿,麻醉正发挥作用,估计会睡上三四个小时。你们不可以等一等吗不然如果病人伤口感染复发会很麻烦,你们警方能负责吗”
声音渐渐安静下去。
李欣笑了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人关心自己,虽然只是个素不相识的医生,她觉得自己以后如果有机会,得好好感谢这名医生。
两个小时后。
赵小七头上裹着纱布,步履蹒跚地走出病房,她的伤势主要是在胳膊上,胳膊脱臼了,脖子有些扭伤,头部虽然也受伤了,但不是致命伤害。
她走到护士站,静静地等待护士忙完,才甜甜地笑着问道:“护士姐姐,和我一起送起来的,还有一个病人,叫做李欣,她是我姐姐,我想去看看她,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