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亡”

李唁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拼命向前跑着,但是暗影中有一个人比他更快,像头牛一样轰轰地跑着,每踩一步,大地都传来震动。

“啊”

魏应亡惨叫出声,身形如破布娃娃一样向下坠着。

“树应亡树”

李唁大喊着,魏应亡勉力拔下腰间长鞭,勾住旁边的大树,这才侥幸逃脱那满是毒虫的深坑。但这已经用尽了魏应亡的力气,她尚未晃到树上,人已经跌落在地。

“应亡”

李唁大喊出声,只觉得肝胆俱裂,眼前一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魏应亡身边的,只觉得那几步路像是有几辈子那么长。

“你怎么样”

李唁飞快地按在魏应亡的手腕上为她把脉,却见魏应亡对自己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嘘我没事,我在演戏。”

看着她狡黠的笑容,和月光更明亮动人的眸子,李唁只觉得喉头一热,久久地凝视着她,说不出话来。

幸好你没事。

你没事就好。

半晌,李唁才有些木讷地抱起魏应亡,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别走啊你有本事上来抓我啊丑八怪”

小姑娘见魏应亡似乎受了重伤,准备离开,当即跳出来嚷嚷道。李唁本不打算理对方,毕竟佯装逃跑撤退也是魏应亡的计谋。

只是在听到“丑八怪”三个字的时候,李唁的脚步倏然一顿,一股凛冽的杀气四散开来,他猛然回头,狠狠地盯着对方看了一眼,几乎要将对方的灵魂都烧灼干净。

“别。”

魏应亡悄悄拉住李唁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后者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舒展开,回过头一声不吭地抱着魏应亡走了。

月光清凌凌,泥地脏兮兮。李唁本是个瘦弱的,也不会武功,却硬是将魏应亡抱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再也望不见吊脚楼的影子,他才堪堪将魏应亡放下来。

“谢谢啊”

魏应亡在田地里跳来跳去,活蹦乱跳的,完全没有半点身受重伤的模样。

看着她这幅样子,李唁低垂了眉眼,唇边漾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二人并排走回城内,一个脚步不疾不徐,一个一会儿瞅瞅路边的小花,一会儿听听别人家的墙角,月光将二人的影子不断拉长,凝成一副动中有静的画卷。

李唁没有问魏应亡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安静地将她送回府里,看着她翻墙而入,才浅笑着离去。

呼喝邪在李唁拐过第二条街时,便现身出来,跪在正中,挡住了他的去路。

“有话便直说吧。”

李唁知道呼喝邪是个急脾气,憋不住事,所以也就不计较二人还在街道正中的事了。

呼喝邪早已憋得脸色通红,像头牛一样呼呼喘着气。

“我就直说了吧我觉得你对那丫头太上心了,我怕你死在她手里。”呼喝邪说完,将脸别到一边去,不去看李唁。无忧中文网.5uzw.

李唁却摇着折扇微微一笑,“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

“你”呼喝邪气得双目滚圆,“我看你是被那丫头迷了心窍,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呼喝邪“豁”一下站起来,李唁却倏然变了脸色。

“你若是敢去,我便亲自去北地走一趟吧。”

到时候,呼喝邪全族上下几百余口,一个也别想活。

李唁说得轻巧,呼喝邪却吓得定在当地,寸步不敢挪动。顶天立地的一个汉子,硬是气得气喘如牛,却还得生生憋着。

“她心里有别的事,她根本不喜欢你”呼喝邪攥紧了拳头,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李唁十分淡然地点点头,眸光深远,望向呼喝邪。

“记得最初你开始追随我时,我便说得很明白。我这一生,不想夺江山,也不想再回家,只不过是一只孤魂野鬼,四处飘零罢了。”

那时李唁刚刚从故国离开,身受重伤,苟延残喘。身边众人或叛或逃,只有呼喝邪还誓死追随。

“我感激你的忠义,这一路若没有你的护送,我怕是已经死了一千次,一万次。”李唁低头望向呼喝邪,后者猛地再次跪在地上。

“职责所在,属下不敢居功。”呼喝邪沉声道。

“起来吧。”李唁淡淡道,声音有些疲惫。

“我如今沦落至此,也没必要玩这些主上属下的把戏了。从今天开始,原来的卯让星便是真的死了,我李唁只愿做个潇洒闲人,望着喜欢的女子,能过一天,就是一天。”

李唁说着,眼前似乎就浮现出魏应亡的身影,不由得低头浅笑。

“呼喝邪你知道吗人生真是奇妙。我从前一心盯着那把龙椅,为了那帝位,我可以无情无义,杀人如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却终究只是一败涂地。”

李唁抬眸望向天空,黑沉沉的夜幕里只有一轮明月高悬,他静静望着那月光,心中无喜无悲。

“我从故国逃出来,便已是个死人了。我整日淡漠,无畏生死,表面是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其实内心里已是行尸走肉。只有遇见魏应亡,看见她笑,看见她拼命,看见她云淡风轻的样子,看见她全力以赴的样子,我才突然觉得,我的心也是会跳动的。”

“我知道她必然也经历过巨大的变故,但她不像我,她活得热烈。我知道她未必会爱我,但我只要看着她就好。”李唁说到这儿,忽然低头看着呼喝邪。

“你说她会害死我,也许终有一天会这样,但我心甘情愿。遇见她我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活了。从前的日子,一味死争,或者一味消沉,都不算活着。只有如今这样,看见她,我便舒心。这才是活着。我想就这样活着,有一天,算一天。”

“现在你还要拦着我吗”

李唁嘴角噙着笑,看向呼喝邪,后者却把头低得更低了,还伸手去抹了抹脸上的泪。

“不,不拦着了。”

堂堂九尺男儿,哽咽着使劲摇了摇头,一个没憋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点声,别吵着人睡觉。”李唁低声道,一边将怀里帕子递过去,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呼喝邪的头。

“呜呜嗯”

呼喝邪挣扎着答应道,光嘎巴嘴,刷刷掉眼泪,却不再出声了。

半晌,呼喝邪哭完了,鼻涕眼泪也抹了李唁一身。

李唁微微蹙眉,到底也没什么责备的话,只是万分严肃地问了一个问题。

“若我和她同时陷入险境,先救谁”

呼喝邪眸光坚定地望向李唁,只说了一个字:“她”

“很好。”李唁笑着点点头,依旧悠闲地晃着扇子,缓缓回了齐璟的荒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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