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真的觉得,此举有用吗”“有用无用,做了才知道。”张良的回答与今日所见一样,在靳尚眼中看不到任何意义所在。两人此时所在地,是薛城的一处码头。作为薛地仅有的一处能够停泊大型海船的内陆码头,这里云集了整个薛地,甚至一些在全天下都排的上号的,最有实力的商贾。然而早在几天之前,所有的商船就都得了命令,今日的码头不对外开放,任何人与船都不得接近。原本车流如织的主干道上,被薛侯派出的军队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外人别说是进到码头上,甚至连靠近都做不到。寸土寸金的码头被封闭一天会造成多大的损失,这不用幕僚的建议,靳尚都一清二楚。但,张良这么要求,靳尚几乎连问都没有深问,便照做了。其实靳尚今日耗费掉的,远不止一天的税收这么简单。靳尚不是一个健忘的人。他的薛侯是怎么来的,靳尚自个儿比谁都清楚。因而对于张良的要求,哪怕是看起来最无稽的,他都会尽量满足。即便是让数百个海盗,以及他们的三艘大型海船进入到薛地的心脏地带。看到这些衣衫褴褛,神色中却轻视王侯的海盗们从与他们一样满是污垢的海船上下来,靳尚强忍着命人上前围杀的冲动,手背上的青筋却将他的警惕暴露无遗。毕竟是传闻中凶恶无比,喜怒无常的海上恶鬼,对于这些海盗的所作所为,曾在楚国任过职的靳尚自然十分清楚。这些狡诈、肮脏的强盗,历来都是沿海民众心中最深处的恐惧。但当这些海盗们看到张良之时,眼中的凶残与讨好竟是极为和谐地融为一体。这些无法无天的海盗,是在讨好。这一刻,即便已经目睹过无数次张良匪夷所思的能力,靳尚仍然心头大动。看到海盗们一个个别扭到不行地行礼,曾经拒绝了楚王卿相之位的张良洒然一笑,竟是毫无犹豫地还了一个对等的礼节。靳尚的警惕,在看到这群海盗的首领之后,变成了畏惧。与身边营养不良的瘦弱喽啰们不同,这位首领一出现,便如一座大山一般突然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和脑海。在一群矮小的手下簇拥下,如同巨人一般的首领昂然走过码头的木板。靳尚几乎觉得自己能够听到坚实的木板在蹂躏中发出的呻吟声。“沧海君见过张子。”巨人声如洪钟,震得靳尚面色雪白。他甚至不觉得这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响。“这位是薛侯。”张良面目如常,平静地为两人引荐。“见过薛侯。”过了一会儿,靳尚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下意识地回了一礼。“可以开始了。”随着张良一声令下,最靠近卸货区的一处仓库突然开门。而后,成批成批的女子在几个领头人的带领下,走出了仓库。在海盗们垂涎的目光下瑟缩发抖,身上并无锁链,甚至草绳绑缚的她们却不得不忍着呕吐与畏惧,一个跟一个登船而走。海盗固然令人恐惧,但真正让她们感到畏惧的那个人,此刻正在看着她们。这让她们甚至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升起。但垂涎归垂涎,海盗们竟是出奇地遵守张良的命令,一点骚扰的举动都没有。如果抛开那些明显带有猥亵意味的视线不谈的话。这些女人,不是给他们准备的。这是张良早就给他们说过的。当然,如果表现得好,或许张良会大发慈悲也未可知。女子们上船之后,码头各处的货仓纷纷大开库门。门内,装满了各色武器装备还有箭矢的箱子。这些沉重的箱子紧接着女人们被抬进了船上的货仓,货仓被装得满满当当之后,两艘当先的海盗船先行离开时,吃水线比来时显然深了很多。而在这之后,还有最后两个仓库。这里面所装的,在海上甚至远比之前上船的女人和武器还要值钱。粮食。整整两大仓库的粮食。即使满是污泥覆盖,靳尚也可以肯定地说,他在海盗头目的脸上看到了名为疯狂的光芒。领地一年多的税收就这么被海盗们全盘带走,靳尚要说完全不心疼那肯定是骗人。然而直到最后一片风帆,以及船上那个巨大的身影彻底离开视线之后,靳尚都没有说一个“不”字。要有所得,必要有所失。身为一个平民子弟,能有今日的地位,靳尚靠得,就是他从来不会在舍得之中犹豫片刻的决心。至于张良想要利用这些海盗所做的事情,靳尚即便并不看好,但他并不会有所阻挠。因为张良此人之所以能在各大势力之间周旋,就是因为他不会让与他做交易之人受到损失。“赵、魏之间,即将展开大战,薛侯可以伺机从中牟利,所得不会比今日失去的少。”或许是靳尚的表现让张良感到满意,在海盗们在卑躬屈膝的感谢后离开之际,张良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去问张良是怎么知道赵、魏即将大战,对于张良的情报网络能力之强,靳尚是亲自目睹过的。而且在宛城和谈之中,昭国在赵魏两国之间所刻意埋下的那个火药桶本身就在薛地附近,作为和谈的亲历者之一,虽然只是作为配角存在,靳尚对此也早有过预料。他只是从未想过这一天到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而已。“先生是想让我帮助魏国”关于如何两国交战中牟利,靳尚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为何你会这么想”张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似乎真的是在问靳尚的看法。“因为魏国必胜。”“赵国显然实力更占优,为何薛侯会以为魏国必胜”“三点。”“愿闻其详。”“第一,昭国不会让赵国获胜。楚国已经势弱,山东五国中唯一还能掀起浪花的,就只剩下了赵国。“明眼人都清楚,昭国接下来要对付的肯定是赵国,魏国也是想利用这一点,才会在和谈上以昭国马首是瞻。“若猜测不错,龙阳君前日的出使,也正是为此战打头阵。”“不错。”“第二,赵国军力虽强,但是碍于两线作战,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北方对抗匈奴,能够用到南线的兵力并不多,何况还要面对一个公子无忌。“第三,彭城毕竟是飞地一块,赵国虽然在此驻扎了不少兵力,但飞地难守是共识,魏国只要能顶住压力围困彭城,用不到明年开春,彭城就只能不战而降。”“所以薛侯以为,有此三点,魏国必胜。”靳尚点点头,他的确是这么想的。“那为何魏国还需要薛侯的帮助呢”靳尚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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